“你贵为苗疆圣女,怎么能如此言而无信。当时口口声声说自己永不来中原,却隔三岔五偷来我这小庙。”
朱夫人无情奚落道。她尚还年轻,彼时眉宇间少了些许沉稳,多了几分傲骨。岁月无情洗练,尚未完全刻下烙痕。
“兰姊,你又数落我。”苗族少女微微噘嘴,委屈道,“我不过是与刘虎那负心汉怄气罢了,怎么舍得中原的大家呢?一天喝不着你们山东即墨,我就浑身难受啊。”
“你是想我,还是想酒?”朱夫人又好气又好笑。
“再说,刘虎他又何曾负你?明明是你迟人一步、爱而不得,反而又怪罪于他。如今他早已成婚,孩子都约莫十岁,你也该原谅人家了。”
朱夫人口气虽淡,然言辞如刀,犀利得不容置喙。
“姊姊你怎这般刻薄,我早已原谅他了,不然怎会将这孩子收在膝下?只是当日众目睽睽,我发下重誓,如今若是服软,面上实在挂不住罢了。”
苗族少女幽幽言道,微微朝身旁沉默立着的男童侧首。
若有旁人在此,一定才察觉这瘦小身影,布衣褴褛,年纪尚幼,自始至终都缄口不言。本应是天真浪漫的年纪,面上严肃阴沉却甚于常人。
“你你这人,总顾脸面,不顾后果。”朱夫人欲言又止,终将责备咽下。
若自己真劝得动眼前这倔强丫头,那多训斥她几句也是无妨。
“这孩子近来如何,你给他起了甚么名字?”
“名字……还没呢。”苗族少女略显窘迫,见朱夫人正要发作,连忙辩解,“小妹也没甚么文化,名字没起好,不是怕误了这孩子一生嘛。”
“十年都不曾取名……也罢,名字之事我之后思量一二。”朱夫人叹道,自己这异姓妹妹,不知何时才能稳重些。
“你信中曾言,这孩子多年调治,已无大恙,只是毒功修炼已至瓶颈。若迟迟无进,只恐余毒再起。他体内火毒深重,需借我阁寒毒抑制,看来你们得在此小住一段时日了。”
“叨扰姊姊,实乃无奈。我教虽也能够医治,可论寒毒造诣,还是你们更甚一筹。”
“能得到五毒教称许,我飞燕阁也算脸上有光。”朱夫人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如剑,直指少女身后屏风,吓得少女一怔。
“朱翎,今日的功课可练好了?姑娘家偷听可不好,你先带着这孩子去住处,我与客人再叙旧片刻。”
屏风后探出一颗伶俐的小脑袋,一名年岁与那男童相仿的红衣丫头笑吟吟地钻了出来:“练好了,练好了。”
说罢,她一把牵住男童的手,脚步飞快:“快和我走啦,这里是大人说话的地儿。”
那男童也不反抗,任她拉着,跟着那姑娘跑开去,只是盯着她,严肃的神情里掺了一丝不解。
两人穿廊越院,于阁中阡陌上小跑一阵,那姑娘才停下脚步:“好险好险,差点就要被家母凶了,幸好有苗姐姐作挡箭牌。”
她转头对那男童道:“毒功小子,所以你真没有名字?”
“我没有名字。”
“这可怪了,哪有人没有名字?苗姐姐平日都怎么叫你?”朱翎皱眉,满脸疑色。
“小子。”
“哈哈,谁家这么叫人?不过既然苗姐姐唤你小子,那我也照叫便是。”
“请便。”小子语气淡漠。
“你真古怪,开口怎这么费劲,又不是叫你拔牙。”小子越寡言,朱翎倒越觉得他好玩,“难道修毒功的都像你这样?可苗姐姐也没这般古怪啊,只是老挨家母训罢了。”
“我不奇怪。”
“唔,那在你眼里,怎样才叫奇怪?”朱翎问得更紧。
“你更奇怪。”
朱翎扑哧笑出声来:“行行行,好好好,我最奇怪。就让我这个怪人送你去住处如何?”
*****
苗疆的客人自此安顿于阁中。往后几日,小子修炼毒功后稍得闲暇,朱翎便不请自来,与他闲话片刻。时机精准,叫人怀疑她是否特意留心。
“小子,今日毒功练得如何啊?”她一如既往地打招呼。
“未见寸进。”那男童答道,专心阅读手中医书,甚至不吝瞧朱翎一眼。
“那可真遗憾,本姑娘近日可是进展神速呢。”朱翎得意道,“连李叔叔都说,他从没见过我这般机灵的弟子。只可惜他身上总是很难闻,否则我就可能喜欢他了。”
“可喜可贺。”
“啧,哪有人这么敷衍地道贺,你分明是嫉妒我了。”
“并没有。”
“嘁,连狡辩都不会,你这人好无趣。”
说是无趣,朱翎次日总会如约而至。
起初那男童研读医书被扰,脸色颇为难看,偶露几分不耐。奈何不胜朱翎日日相扰,久而久之,竟也习以为常。
“小子,我天天叫你小子,你不觉得难听吗?”终于一日,朱翎仿佛厌倦了这个不好听的名字。
“无碍。”
“你说无碍,本姑娘就偏要换个称呼。”朱翎叛逆道,“你天天穿和下人们一模一样的粗布青衫,苗姐姐也不与你换一件。既然如此,我就叫你阿青好了。”
那男童终于从书页中抬起了头,他看了看朱翎的笑颜,略微思忖,淡淡道:“随意。”
“那以后我就一直叫你阿青咯。”朱翎眉眼弯弯,比往常更显喜色,显然动机不纯,“阿青,我听说今晚东街要大开夜市。姑娘我一个人去逛未免无趣,不如劳烦你陪我走一遭?”
“为何叫我。”阿青又低首埋于书卷中。
“家母和刘叔叔肯定不让我去。”朱翎气呼呼嘟起了嘴,“总说外头危险,分明吓我。阁中门人怕受罚,舍妹又软弱不敢,思来想去,也只有你陪我去啦。”
阿青缓缓将头抬起,思索了片刻,阖卷道:“行。”
“你今儿怎这般听话?该不会是看上本姑娘我了。”朱翎喜出望外,不由得戏言道。
“无论如何,你定会去。”阿青言道。
“既然我横竖都要去,还不如跟着照看我?少来了,说得像个大人一样,其实自己也很想去吧。”朱翎嘴上仍不饶人。
阿青则不置可否,重归沉默,仿佛方才那八个字用完了他全部气力。
*****
夜幕将至,天边只剩最后一抹残阳。东街近旁,民宅屋脊之上,两道稚影一前一后轻跃如燕,掠空而行。
“阿青,快些!”朱翎轻呼。
东街极近,一盏茶的功夫便可行至,可她偏偏喜走高枝,在屋脊间起落如飞。久困阁中,初得展翅,如今纵情一跃,情有可原。
阿青不急不躁,稳步随行。朱翎怕他跟不上,还是不甚情愿地放缓了脚步。
“我说,你日日修炼毒功,会不会其他外门兵器?”朱翎发现那阿青武功根基浅薄,便好奇问道。
“不会。”
“不会?”朱翎惊讶,“那你为什么要修习毒功呢?”
毒术为偏门之道,历来多辅佐旁技。若独修毒术,既损根基,亦难以成势。
阿青默然,神色愈发阴郁,似忆及不堪之事。朱翎见状,虽不明其因,却也觉察其中难言之隐,便识趣地收了话头。
“我们到了!”朱翎欢声轻唤,方才巷陌昏暗,一转街角,灯火通明的东街乍现眼前。
暮色四合,夜市已然灯火璀璨,明如白昼。游人如织,或携家眷,或成双对,俱为灯火繁华而来,笑语喧腾,不绝于耳。
小贩兜售着些香食美酿、机巧玩物,吆喝声高亢穿云,平日或觉聒噪,此刻尽显喜庆。
到底年纪尚稚,莫说朱翎,就连一向板着脸的阿青,都被面前这景象吸引,神情难得起伏了起来。
“阿青,走,我们先去瞧那边的糖画。”不等阿青答应,朱翎就拉着阿青,挤过熙攘的人群,显然对此向往已久。
“哟,小妹妹,你眼光可真好。整个山东,就属我糖画画得最好。”见来了生意,小贩牛皮都要吹到天上去了。
“当真么,大叔?我这弟弟,天天吵着要吃糖画。他又喜欢西游记得很,麻烦你给他做个八戒吧。”
阿青侧目望她,显然想问自己何时成了她的弟弟,却被朱翎笑着轻推一把。
“好嘞!”糖画匠热切应声,提勺挥糖,行笔如飞。纵是热糖难驯,在他手中却如笔走龙蛇。顷刻间,一头呆头呆脑、憨态可掬的猪八戒便跃然纸上。
“小弟弟你的八戒,一共五文铜钱。”钱货两讫,朱翎便笑嘻嘻拉着阿青穿过人群而去。
“阿青,你不吃吗,本姑娘请你的哦。”朱翎装作漫不经心,实则眼里早冒出馋意,只因自诩比寻常孩童更成熟,才强作姿态不肯开口。
“是你想吃。”阿青毫不留情拆穿了她的小心思,冷冷吐字,却将糖画递出。
“哼,胡说八道!罚你把糖画让给我。”朱翎鼻尖轻哼,小手却早已诚实地接过那糖画,小脸上止不住微笑。
“自然。”一刹那,阿青脸上仿佛要浮现笑容,却陡然回归平静,眉宇间掠过一抹警觉。他忽地牵起朱翎的手,沉声道:“走。”便引她行入人潮之中。
“阿青……你这是做什么?”朱翎一怔,没料到他竟会突如其来牵住自己,心中不禁浮起几分羞窘,难不成是他生气了?
“有人盯梢。”阿青道,另一只手探向腰间口袋。朱翎则一头雾水,她自信眼耳功夫都高阿青几筹,若真有蹊跷,为何反被他察觉在先?
“来者不善……”阿青低声如喃,“共三人,已近在咫尺。”
见阿青如此严肃,朱翎愈发惶急。人流攒动间,无数孩童游于夜市,怎么偏偏他俩被人盯上?
她正待追问,便见一彪形大汉从人潮中挤出,身形魁梧,衣衫虽破,仍掩不住那惊人的悍气。
“这是其一。”阿青贴耳低语。
朱翎打量来者,舒了口气:“阿青,你吓坏我了。看他衣着,八成是李叔叔的门人,不会害我们的。”
“呀,是飞燕阁的小妹子,今日怎有闲情逸致出来逛街?”
“我练功练得好,家母准我出来赏灯。”朱翎笑得乖巧,“丐哥哥,你们在这作些甚么?
“我们在西巷不远处摆了个小摊,卖些玩具饰物。若小妹妹你愿意,移步赏光便是。”
“那好极啦,阿青,我们也去瞧瞧。”朱翎正欲牵他同行,可阿青却如磐石般纹丝不动,险将她拽得踉跄一跤。“你做什么呀?”她回头嗔道。
却见阿青正死死盯着那汉子。“你并非丐帮弟子。”他缓言道,语气低冷,宛如毒蛇吐信。
此言一出,那汉子面色微变,眼角眯斜,虽仍挂着笑,神情却已变得冷峻无比:“小弟弟看着面生,既非丐帮人士,怎知我非丐帮弟子。”
“画虎不成反类犬。”阿青不多解释,踏前一步护住朱翎,“破绽百出。”
“唉,我只道飞燕阁轻功难对付,倒没料到还有你这小鬼多事。”那汉子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不过虽有节外生枝,只要目标到手,照样功成身退。”
话音未落,阿青便觉身后朱翎气息紊乱,身形踉跄。他警兆骤生,忙回头看顾,却迎面撞着方才那糖画贩子的奸诈笑脸。
惊愕间,阿青防护不及,被一招正蹬正中胸膛,整个人倒飞而出,重重撞在路人足踝。
忽闻变故,四下游人皆惊慌失措、乱作一团。纵有人意图报官,也被人流冲得七零八落,无处可去。
那糖画贩子一把搂起晕厥倒地的朱翎,大声唤道:“大哥,得手了!二哥那边拖得住,我们先行一步去那破庙落脚。”
“妥当,妥当。”二人相视一笑,便驭起轻功,飞跃重重屋脊,往那郊外荒原而去。
*****
“快放开本姑娘,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朱翎怒声喝道。
她体内飞燕心经自行运转,未及一炷香,毒素已然排解殆尽。转醒之时,却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扔在一间破庙角落的枯草堆中。
“小丫头,我们专程来绑你,自然知道你是谁。”先前那大汉见她醒来,不胜其烦,生怕她呼救惹来麻烦,便吆喝那糖画贩子,“三弟,把她嘴堵上。”
那糖画贩子听令,笑嘻嘻取来一块油渍斑斑的破布,吓得朱翎直往后缩:“小妹妹莫怪,江湖都传你们飞燕阁如今群龙无首,外强中干。我们不来,自有他人登门分羹。”
言道,他便将破布塞到朱翎嘴中:“放心,我们沂山三义只求钱财,不取性命。”
“你和她废话些什么。”大汉不耐烦道,“书信应该已送至飞燕阁,咱们倒不如琢磨琢磨,这赎金该怎么花才爽利。”
“嘿嘿,自是招兵买马,壮大声势。沂山三义,改日就是三十义、三百义。”糖画贩子畅想道。美事当头,二人不由得大笑开来。
忽闻门扉“咿呀”一响,惊破二人黄粱美梦。两人愕然,屏息望向那破庙门口,跌跌撞撞进来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是方才朱翎身边的那个阴沉男童。
“哟,这不是你的小弟弟么,来英雄救美了?”糖画贩子侃言道。朱翎听罢神色惊惶,如今贸然前来,岂非将陷自身于险境?”
那大汉起身,摩拳擦掌,骨节作响:“好小子倒有点本事,怎么找上来的?”
“无可奉告。”阿青弓身而立,挤出话来。他脸色惨白,显然方才那脚让他伤得不轻。
“嘴硬的小杂种,看来那一脚还是轻了。”那大汉阴笑,眼神陡现凶光,蓄起拳势,“这一拳,就要你的命。”
拳风骤至,朱翎心中一凉,不由得闭上眼睛。但随即耳畔传来一声惨哼,竟是那大汉仰面倒地,双掌紧捂眼目,面颊汩汩涌出黑血,只挣扎了片刻,便气绝而亡。
阿青右臂创口处,毒血涓涓而出,滴落地面,溅起朵朵乌黑血花。
“毒血!”那糖画贩子惊恐失声,“你……你练的是什么邪门功夫。”
“无可奉告。”阿青冷冷答道,脚步虽缓,却坚定地朝着糖画贩子步步紧逼。
那贩子已被吓傻,不住后缩。破庙方寸之地,不多时便无路可退。他咬牙一狠,猛地擒住朱翎作盾:“你别过来,你的小朋友可在我手上。对我用毒血,小心连她一块儿毒死。”
阿青脚步停顿,阴郁的脸上闪过一丝担忧。他不会武功,伤人只能仰仗毒血。然血流不止,若与这厮僵持下去,肯定是阿青先支持不住。
那糖画贩子似是看出这点破绽,抱起朱翎向门口挪步以作试探。阿青如影随形,却始终与他保持三步之遥,未敢妄动。
见状,那贼人大喜,心知阿青忌惮朱翎安危,无法出手伤他,便大步朝门口走去。
“看来你只有这一手啊。”他讥笑奚落道,一只脚已踏出庙门,“还得谢谢你替我除了大哥。回头我再想法子宰了老二,赎金自然全归我。”
“不用劳烦你,老夫已替你代劳。”一声威喝,裹挟着冰冷的愤怒从门外传来。
那糖画贩子本盯着阿青,未及回头看个究竟,便已被一股巨力轰然击飞,重重撞上大佛面门,落地前便没了呼吸。
“挑梁小丑也敢觊觎飞燕阁,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那男子轻蔑地哼了一声,踏步走进破庙,朱翎正安然躺在他怀中。
那人衣着破烂,补丁累累,鬓发披垂,可纵使如何面秽形浊,眉目之间的英气道诉其不同凡响。其正是丐帮帮主李无忧,坊间誉为当今武林第一人,神龙见首不见尾。
他一把扯出朱翎嘴中破布,她剧咳数声:“李伯伯,谢谢你救我们。”
朱翎挣扎着起身,语中尚有讪意。
“不要叫我李伯伯。你要是认我这个伯伯,又怎么会不听我话。”他板起脸来,可无论怎么狠心,也不舍得训斥故人之女。
朱翎心知自己理亏,唯唯低语道:“李伯伯……你去看看阿青,他流了好多血。”
朱翎循声望去,只见阿青臂上盘着一条七彩巨蛊,正缓缓舐着伤处。血虽止住,可面色苍白,叫人不安。
“自伤淬毒,你这小子倒是够狠,居然用上这种手段。”李无忧道,“竟使蛊虫循迹追敌至此,倒也了得。只可惜苗疆的奇技淫巧,总归是旁门左道。”
“你如何前来。”阿青未曾抬头,言语冰冷。
“自是将那沂山三恶的老二痛扁一顿。”李无忧嗤之以鼻,“自己的拳头总比毒虫毒药来得实在。”
“各有所需,恕难苟同。”
“倒还有些胆识。”李无忧听闻未恼,反而微笑了起来,回身替朱翎解开绳索。
“你这小丫头,把我们的警告当耳边风。幸亏今番闹事的只是几个不成气候的宵小,换作心怀歹意的高手,就算我赶来,也未必救得下你。”
“李伯伯,那些高手到底是什么人?”朱翎眨巴眼睛,好奇问道。
“……你还太小,等你再大一些,才能告诉你。否则你知道也无用,只会徒增心事。”李伯伯苦笑道,故人旧事涌上心头。
“李伯伯答应过,会一直保护你们飞燕阁。但你也要努力练武,不要让你父亲的心血付诸东流。”
谈及父亲,朱翎神色黯淡下来。李无忧见状不再多言,待阿青情况好转,便领两人离去,庙中后事自有飞燕门人善后。
*****
“恭喜你啊,毒功终成,可喜可贺。”别离将至,朱翎照旧来寻阿青,却见他未再翻书,反而凝望窗外浮云。阿青转眸,静静看了她一眼:“你并不高兴。
“那可不?”朱翎索性不掩心绪,“你一走,阁中便剩我一人。舍妹成日捧书念诗,我定会闷死。”
“日后自会再见。”阿青语气温缓,嘴角难得展现微笑。朱翎愣了愣,忽而也笑了,她发觉近日阿青话突然多了起来,竟比练成毒功还让人欢喜。
突然阿青似乎想起了什么,面露犹疑之色:“相处数月,未问名讳。敢问……”
不想朱翎抬手打断了他。
“你先不要知道我的名字。”她忍不住掩嘴轻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等你变得多话、变得有趣、变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等我们日后重逢,我才告诉你我的名字。”
她顿了顿,眨眨眼,笑意中透出一丝难得的认真:“本姑娘是第一个给你取名字的人,自然也要是第一个让你在意名字的人。你可得好生惦念,不许你长大以后,就把儿时的承诺忘得一干二净。”
她眼中泪苞轻颤,随着声声言语缓缓绽开,终化作点点泪花,晶莹如雨。
“定会如此。”阿青望着她泛泪的眸色,笃言如誓。
他眼中素来黑白分明,自此染上一抹赤色,深深镌刻那红衣少女的身影。
*****
江湖中人,自是聚散无常;一经别离,再会便遥遥无期。此番承诺,哪怕稚嫩如孩童所言,却仍像江湖豪杰般掷地有声,生根于心。
或得或失终会成为过往云烟,唯重逢之时,藏于尘世某隅,静候那信守约定、经年不渝的佳人。
未来一日,若再相逢,他定要将自己的名讳,连着对她日积月累的牵念,亲口诉予这位笑意盈盈的姑娘。彼时,她会笑靥如初,将那令他朝思暮想的芳名,再赠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