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嘚瑟:年轻人总归还是嫩了点
那天夜里十点,城里灯火辉煌。
她刚回到办公室,咖啡刚喝到第二口,唐和平就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
“哟,回来了?”
他一屁股坐进沙发,腿一翘,架势比董事会还熟。
“我听说了——跑了?”他声音拔高半度,像在确认,又像在炫耀他消息有多快。
“三千万啊,就这么让人端走了?”
他抬头看她,嘴角挂着胜券在握的笑,只等着她开口认输。
“诀丫头,你还是嫩了点。”
“早说了让我去,哪会出这种事?”
他开始摇头叹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老前辈姿态:
“何志东那人,吃软不吃硬。我这张老脸他认得,一桌酒下去,三千万自己就乖乖滚回来。”
“你非要强出头,非得自己扛。现在好了,不光钱没了,脸也丢光了。”
他说得轻松,就仿佛她不是刚被放一道,而他不是刚躲在背后看笑话。
唐诀没说话。
她站在办公桌后,手里还捏着那份跑路报告。纸张被她指节压出一道锋利的折痕。
唐和平看她不吭声,更来劲了:
“这就叫年轻人——太把自己当回事。”
“你爸那会儿,还不是得靠我们这些老兄弟打江山?你现在倒好,一上来就清账清人,以为自己真是女版唐和尚?”
他笑出声来,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你可别学他学得走火入魔。他那一套,我们看过,也早看穿了。”
她依旧没回应,她把那份档案放回抽屉。
每一句奚落,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仿佛钝刀子割肉,慢而疼,但她脸上没有半分波澜。
只是眼神,冷了几分,沉了几寸。
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能说话。
吭一声,就输了。
她也明白唐和平为什么跳得这么急。
不是为了那三千万——而是为了人前人后的那口气。
他要让别人觉得:她不行,老一辈一出马,事就摆平。
她站着,犹如一根钉子钉进地板。
沉默,坚硬,拒绝弯曲。
“还有啊,”唐和平站起身,理了理西装,“这事我可得跟董事会说一声。不能一声不吭就让公司吃这种亏。”
“不是我多嘴啊,诀丫头——你这掌门人,总得有个说法。”
说完,他走了。
门带风,“哐”地一声,故意留个声音让她咀嚼羞辱的回响。
办公室又归于安静。
只有她坐在椅背上,闭上眼的那一刻,眼眶刺了一下。
没有掉泪。只是酸,沉,疼。
她知道,这一仗,她是输了。
27:档案深处,一张酷似他的脸
已经凌晨两点。
窗外冷雨无声,是沉默又尖利的针,扎进城市的神经末梢。
办公室里只亮着一盏台灯,光线打在唐诀身上,影子被拉得极长,仿佛要把整个人拉进深渊里。
她还在翻账,一个人,对着那本早该翻完的旧账册,翻到第七十八页。
眼睛干涩,脑子跳帧,意识好似坏了的硬盘,偶尔“闪一下”,又自动重启。
可她没停。
不允许自己停。
忽然,屏幕弹出系统提示:
“该笔债务状态异常,建议重点复核。”
金额较大,时间久远,联系人失联。
“槚木科技,拖欠金额:1100万。”
她皱了下眉,点开详情。
一张法人登记照跳出来,压在红框里。
她本想一扫而过,标记完继续往下。
可目光刚落下去,被针狠狠扎了一下。
那张脸。
眉骨挺,眼角微挑,鼻梁利落,嘴角略垂,神情冷淡中带着点天然的不屑。
像极了——远川。
不只是长相。
是气场,是那种骨子里带着“我不信谁”的疏离感。是那种专属于创伤的熟悉感。
她的指尖僵在纸上,耳边“嗡”地一声响,像耳鸣,也像记忆炸裂的引信。
某种沉睡很久的情绪,猛然从身体里炸了出来。
伯克利。那场网暴。
她被围攻、被误解、被钉在社交网络的耻辱柱上。
没有解释的空间,没有回旋的余地。她只来得及被撕碎,就被迫退场。
那时父亲病重,公司烂摊子压身,她强撑着,以为自己已经“过去了”。
可这一张脸——
一秒就把所有的屈辱、怒火、羞耻,全部炸了出来。
如同一颗被时间埋进内脏的手雷,在这个雨夜、在她最疲惫的一刻,突然引爆。
她死死盯着那张照片。
屏幕上的像素分明,冷光下更是一张嘲讽的面孔。
伯克利的屈辱、公司的高压、今晚那几页翻出来的烂账,全交汇成一股暗流,烧得她连骨头都在发热。
她彻底失去了冷静。
“不管是不是他——长着这张脸,就算你倒霉。”
她猛地站起身,把那张资料抽出来,啪地一声,拍在桌上。
那一下,一记宣判。
“明早第一件事,”她咬着牙冷声道,“把他排在最前。”
门口,助理正打着瞌睡,迷迷糊糊地应了声:“这家公司……拖了一年多了吧,早就……”
“不管这些,”她打断,声音里没任何情绪,“先找出人。”
她顿了一下,目光冷若夜里冰化前的刀锋。
然后,声音缓缓落下:
“我只是想看看,长着这种脸的人,能不要脸到什么程度。”
她拎起风衣,干脆利落地穿上。
她不是去讨债。
她是去清算——一场从未结束的噩梦。
28:地震瞬间:谁曾拉我出深渊?
噩梦的开始源于——
唐诀第一次见远川,其实先想到的,是另一个人。
那是她高二的一个下午。
春天,最后一节课刚下,天色还亮。她正往楼下走,走到三楼平台时,脚下突然一震——地晃了。
先是一秒静止,然后,是一片尖叫。
“地震!!”
人群如泄闸的水,前推后挤。
她被撞了两下,膝盖磕在水泥台阶上,剧痛袭来,整个人扑倒在地。
想爬却爬不起来,脚步太乱,太急,四周全是惊慌的哭喊、咒骂、还有吓傻的呆滞。
有人踩过她的书包,有人撞到她的肩,还有人眼神空茫,只顾往外逃。
她趴在那里,耳边嗡嗡的,只觉得疼、乱,还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惧。
就在这时——
有只手伸了出来。
结实、有力,干净而果断。
她下意识地抬头——
逆着光,她看见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眉眼不清,额前的碎发被风吹乱,嘴唇抿着,仿佛在咬牙抵抗恐惧。
他一手扣住她的手腕,另一手护着她的肩,低声说:“站起来。”
然后猛地一拉。
那一瞬间,世界还是乱的,她却短暂地静了一秒。
那个眼神,冷静、坚定,如一束光从人群中钻出来,抓着她往出口拖。
她想说什么,他却已经转身,冲进另一片混乱。
她就这么被拉了几步,站上操场时,人才消失在后面的人潮里。
她没看清他的脸,也不知道他是谁。
只记住了那个气息——
在世界塌了的时刻,伸出手的气息。
从那以后,她心里一直有一个模糊的剪影。
信仰一般一样被藏着,从没讲过,也没动过。
直到多年后,在伯克利。
远川递过U盘的那一刻。
那眼神,那轮廓,那股冷静里藏着的执拗感——太像了。
像到她埋得很深的一点悸动,被轻轻撬开。
她以为,是他。
于是靠近、喜欢、投入。
直到那场该死的网暴。
才发现,她认错了人。
认错了救她的那个人,也认错了那个她以为能相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