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令人窒息的聚焦时刻,殿门口传来一阵骚动和内侍尖细的唱喏:
“秦王殿下到——!”
“楚王殿下到——!”
“韩王殿下到——!”
我的心猛地一沉,来了!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丝竹声也识趣地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殿门。
主位上的慕容贵妃,眼眸深处飞快掠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光芒,笑容却愈发雍容甜美。
几位身着亲王常服的年轻男子,在侍从簇拥下,鱼贯而入。
他们甫一出现,殿内原本就微妙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复杂,空气中仿佛有看不见的弦被绷紧。
为首的,正是二皇子秦王姬纮。
他瞧着不过弱冠之年,身量高挑,气场凌厉,穿着一身绣四爪金蟒的绛紫色亲王常服,玉带束腰,金冠束发,不怒自威。
面容英俊,五官如刀削斧劈,眉骨深峻,鼻梁高挺,唇边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温文尔雅的笑意,气度雍容华贵,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天生的优越感和睥睨之意。
他的目光扫过殿内,最终落在了我身上,那眼神温和、关切,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艳。
紧随秦王之后的是三皇子楚王姬综。他身材魁梧,面容粗犷,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戾气和急躁。
一身玄色蟒袍也压不住他那股桀骜之气。
他草草向贵妃行了礼,目光便如鹰隼般扫视全场,最后落在我身上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一丝轻蔑,仿佛在评估一件战利品的价值。
他冷哼一声,算是打过招呼,便自顾自地寻了个位置坐下,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煞气。
听闻,秦王和楚王的关系最为要好,常常混迹在一处。
楚王的母亲是德妃林氏所出,林氏的父亲乃当朝户部尚书,也算是家境雄厚。
许是因为如此,贵妃才对楚王并不在意,只笑着微微颔首。
五皇子韩王姬绝,姿容最是昳丽,面容阴柔俊美,甚至有些女相。
他行礼的姿态优雅完美,看向我的目光带着一种黏腻的、令人极其不适的探究,仿佛要将人从里到外看透。
华美的孔雀蓝锦袍衬得他面如冠玉,手执一柄玉骨折扇,唇畔噙着几分矜持的浅笑,眸光流转间却带着高高在上的疏离与审视,仿佛在欣赏一场与自己无甚关系的精致戏剧。
他并未多言,但那无声的注视,比楚王的冷哼更让人脊背发凉。
韩王的生母乃王充容,王充容出身士族大家,贵妃对他倒也是客气。
几位皇子如同几股性质迥异却又同样强大的气流,瞬间搅动了殿内原本就微妙的平衡。
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让那些方才还谈笑风生的命妇贵女们都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
“儿臣给母妃请安。”
姬纮最后才向慕容贵妃行礼,声音清朗悦耳,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亲和力。
礼毕起身后,他自然而然地转向我和祖母,微微颔首,笑容和煦,宛如精心雕琢的暖玉。
“这位想必就是沈老太君和晏七娘子了?久仰晏家七娘子巾帼英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实乃本王之幸。听闻前日入城时,七娘子受了些许冲撞,本王心中甚是挂念,不知七娘子可安好?”
他的话语滴水不漏,关切之情表现得情真意切,仿佛一个温厚长兄。
然而,那温和目光下的审视和算计,却如同冰冷的针,激得我后颈都起了一层细密的寒意。
我按捺下心头翻滚的暗涌,依礼起身,垂眸应答:“承蒙殿下挂念,一切无碍。”
见我们二人如此,慕容贵妃唇畔的笑意愈盛,仿佛对这“热闹”场面乐见其成:“都来了?正好,今日梅花开得好,你们年轻人也来赏赏景,说说话,不必拘礼。”
姬纮笑容不变,顺势接道:“母妃说的是。七娘子初来玉京,想必对宫中景致尚不熟悉。”
他向前半步,声音愈发轻柔,“不知小王可有幸邀得七娘子同游,引七娘子四处看看这玉琼苑的梅花?听闻七娘子在凉州时,也最爱纵马踏雪,想必对这雪中傲骨的红梅,也定有一番见地?”
他姿态放得极低,言语间带着明显的亲近和不容拒绝的邀请。
什么鬼……姑奶奶我压根儿就不想去好吗?
就在我暗自戒备,思索该如何婉拒这明显带着目的的邀约时——
殿门口,那刚刚引我们进来的内侍,似乎被什么人无声地止住了通传的动作。
一道颀长挺拔、身着玄色暗金云纹常服的熟悉身影,如同融入光影的墨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门处。
是燕王姬绪!
他并未像其他皇子那般张扬地通传而入,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殿内喧嚣的光影似乎在他身周自动沉淀下来。
殿内喧闹的光影、浮动的香氛,在他周身三尺之外骤然沉淀、凝固。日光穿过高窗,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
他还是那么帅,面容依旧俊美得令人屏息,那双深不见底、在日光下流转着奇异琥珀光泽的眸子,平静地扫过殿内众人,最终,精准地落在我身上。
那目光沉静如水,无波无澜,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仿佛瞬间看穿了我此刻的戒备与周遭无形的暗涌。
他并未理会秦王姬纮那瞬间变得有些僵硬的笑容,也未去看慕容贵妃微微蹙起的眉头,只是对着主位方向,微微颔首,声音清越,清晰地传遍瞬间寂静下来的大殿:
“儿臣见过贵妃娘娘。听闻玉琼苑新梅初绽,特来……沾沾春意。”
他的出现,瞬间凝固了秦王营造的“和煦”氛围,也让殿内本就紧绷的弦,绷到了极致。
秦王姬纮脸上温润的笑容淡了三分,眼底一丝阴鸷极快掠过,随即被更深沉的思虑覆盖。
楚王姬综眉头紧锁。韩王姬绝嘴角那抹玩味,却无声加深了些许。
慕容贵妃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无瑕,像是描画在面颊上,只是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芒:“原来是绪儿来了。快入座吧,这梅花开得正好,是该好好赏赏。”
姬绪并未立刻入座。他抬步,不疾不徐地穿过殿内,那玄色的衣袍仿佛隔绝了周遭所有的目光和压力。
他径直走到我和祖母面前不远的位置,停下脚步。目光再次落在我脸上,那深邃的眼底,似乎有极淡的、转瞬即逝的东西滑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他并未言语,只是对着祖母沈氏,极其自然地、带着一丝晚辈应有的恭敬,向祖母微微欠身致意:“沈老太君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