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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无声地滑过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城市街道,驶离了灯火辉煌的市中心,向着城市近郊风景最优越、也最为隐秘的半山区驶去。车内空间极其宽敞,弥漫着顶级小牛皮混合着淡淡雪松香薰的奢华气味,卓越的隔音效果将窗外的风雨和城市喧嚣彻底隔绝,营造出一种与世隔绝般的死寂。林晚蜷缩在后座最靠窗的角落里,身体尽可能地缩成一团,脸贴着冰凉的车窗玻璃,沉默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逐渐变得稀疏的灯火。雨水在车窗上蜿蜒流淌,模糊了外面世界的轮廓,也模糊了她眼中最后一点光。

开车的陆泽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后座那个单薄脆弱的身影。她苍白的侧脸在窗外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无助,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角,像一只被暴雨淋透、无处可逃的雏鸟。他沉默片刻,将一个纤薄的平板电脑递向后座,屏幕亮着柔和的光:“林小姐,这是‘归云邸’的详细资料,包括建筑平面图、智能家居系统操作说明,以及……沈先生的一些生活习惯和具体要求。您可以在路上熟悉一下环境。”

林晚像是没有听见,目光依旧涣散地望着窗外不断变化的景色,没有任何反应,只有微微起伏的肩膀显示出她还在呼吸。陆泽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无声地将平板放在了她旁边的座位上。

车子驶入一条幽深静谧、两侧栽满高大法国梧桐的林荫大道,雨滴打在浓密的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道路尽头,一扇气势恢宏、造型现代简约的黑色金属大门缓缓向两侧无声滑开。车子驶入庄园内部,眼前的景象,让即使处于麻木状态的林晚,也不由得呼吸一窒。

这与其说是一处住所,不如说是一座融合了现代极简主义美学与东方禅意哲思的巨大艺术品。主体建筑是几栋错落有致的灰白色几何体块,线条利落干净,如同山间自然生长的巨石。大面积的落地玻璃幕墙如同巨大的画框,将远处朦胧的山色和山下璀璨的城市灯火巧妙地引入室内。精心设计的庭院景观在专业射灯的勾勒下呈现出极致的美感:姿态虬劲的黑松,形态奇特的太湖石,静谧流淌的水景,铺着白色鹅卵石的枯山水……一切都充满了侘寂之美,宁静、疏离、不染尘埃,却也冰冷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仿佛一座造价高昂的现代艺术馆,而非一个家。

车子在主宅前宽阔的雨檐下稳稳停住。穿着笔挺深灰色制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神情严肃刻板的管家早已带着两名穿着统一制服、低眉顺眼的女佣恭敬地等候在门口。陆泽迅速下车,为林晚打开车门。

“林小姐,我们到了。这位是管家陈伯,以后您生活起居上的事情,都由他来负责安排。”陆泽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

陈伯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姿态标准得如同尺子量过,恭敬中透着无法逾越的距离感:“林小姐,欢迎您来到归云邸。您的房间已经按照沈先生的吩咐准备好了,请随我来。” 他的目光快速而精准地扫过林晚身上皱巴巴的湿衣服和她脚边那个寒酸的帆布行李袋,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早已司空见惯。

林晚拎着自己那个小小的、与这里格格不入的行李袋,跟在陈伯身后,踏入了这座巨大的“金丝笼”。室内空间极其开阔,挑高近七米的客厅,地面是冷色调的顶级大理石,光洁如镜,清晰地倒映着头顶巨大的、造型前卫的吊灯。墙面是浅灰色的艺术涂料,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几幅巨大的、色调冷峻的抽象油画点缀其间。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空旷冰冷的、混合了昂贵香薰和新家具的味道,闻不到一丝生活的气息。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无边设计的泳池,水面在灯光和雨滴的映衬下波光粼粼,更远处是如同星河般铺陈开来的城市夜景,美得惊心动魄,也冷得让人心底发寒。这里的一切都精致、昂贵、充满了设计感,与她那个堆满图纸工具、弥漫着桐油木屑味道、充满了人情味(哪怕窘迫)的小工作室,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无法交汇的世界。

她被引到二楼走廊的一个房间前。陈伯无声地推开厚重的实木房门。房间很大,有独立的卫浴和步入式衣帽间。装修风格延续了整体的极简灰白主调,线条干净利落。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绝佳的观景视野。一张宽大的、铺着顶级埃及棉床品的床占据了视觉中心,柔软得仿佛能吞噬一切。衣帽间里,已经整齐地悬挂着十几套崭新的女装,从日常到小礼服,款式简洁优雅,标签尚未剪掉,全是她只在时尚杂志上见过的奢侈品牌。梳妆台上,摆放着全套顶级护肤品和化妆品,连洗漱用品都是崭新的奢侈品牌,整齐得如同商场柜台。

“这是您的房间。沈先生住在走廊尽头的主卧套房。”陈伯的声音平板无波,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沈先生有几项要求,请您务必遵守:”

“一、主卧、书房、健身房及三楼整层区域,未经沈先生明确许可,不得擅入。”

“二、公共区域(客厅、餐厅、影音室等)请保持安静,尤其沈先生在家处理公务或休息时,请勿发出噪音。”

“三、每日三餐时间为:早餐7:30-8:30,午餐12:30-13:30,晚餐19:30-20:30。厨房会按沈先生口味或您提前告知的需求准备。如有特殊饮食要求或外出用餐,需提前至少三小时告知。”

“四、私人电话请在您自己房间内接听,避免在公共区域长时间通话影响他人。宅邸内部通讯使用内线电话。”

“五、如需外出,请提前告知我您的行程和预计返回时间。外出期间,请保持通讯畅通。”

“六、宅邸内所有物品请保持原位,尤其是沈先生的私人物品及艺术品。清洁工作由专人负责,您无需动手。”

一条条规矩,如同新的、更为细致的枷锁,再次套上林晚的脖颈。

陈伯说完,微微颔首:“您先休息。有任何需要,请按床头或卫生间的呼叫铃,我会即刻处理。” 说完,他便退后一步,轻轻带上了厚重的房门。

“咔哒”一声轻响,房门关闭,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巨大的房间里只剩下林晚一个人。她站在房间中央,环顾着这奢华至极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空间。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价值连城的夜景,室内是价值不菲的一切,却空旷得让人心慌。手中那个小小的、沾着工作室泥土的帆布行李袋,此刻显得如此渺小、如此突兀、如此格格不入,像一个误入禁地的、可怜又卑微的证据,无声地诉说着她与这个世界的巨大鸿沟。

窗外,城市的灯火如同遥远的星河。窗内,林晚缓缓蹲下身,抱紧了自己冰冷的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金丝鸟笼,名不虚传。她终于把自己,关进了这座用金钱和契约打造的、华丽而冰冷的监狱。未来两年,这里就是她的牢笼。而那个冰冷的男人,是这座牢笼唯一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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