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山雨如同鞭子抽打在脸上，雷蛮子宽阔的后背像一块移动的岩石，隔绝了部分风雨，也隔绝了部分死亡的威胁。黄巢伏在他背上，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肺腑深处撕裂般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唯有口中弥漫的铁锈味和耳畔粗重如风箱的喘息提醒他还活着。
毒镖还钉在雷蛮子肋下，乌黑的血液混着雨水，不断滴落在泥泞的山路上，蜿蜒成一道触目惊心的暗痕。这汉子却一声不吭地朝着狼牙山更深处跋涉。
“咳…你的伤…咳咳…”黄巢忍不住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血沫溅在雷蛮子被雨水打湿的粗布短褂上，迅速晕开、稀释。
“放心，这箭上的毒虽然刁钻，但一时半会还要不了老子的命！等回了寨子，老鲁头有法子应对。倒是你自己，省点力气。别他娘咳死在老子背上，我可不想救回去个死人。”雷蛮子头也不回，声音闷雷般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
黄巢没有再说话，强行压下喉头的腥甜。他微微侧头，视线越过雷蛮子肌肉虬结的肩膀，投向身后那片被浓雾和雨幕吞噬的山林。昏暗的山林中什么也看不见，但那种被阴冷毒蛇般目光锁定的感觉，并未完全消散。
对方肯定不止一个人！他们这次是失败了，但一定没有放弃。狼牙山，不会平静了。
就在这时，黄巢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脚下被踩得稀烂的泥泞山路。一个粗糙的、几乎被雨水冲刷得不成形状的小东西，半嵌在泥浆里，撞入了他的眼帘。
是一个泥人。
巴掌大小，捏得歪歪扭扭，显然是孩童粗糙的手笔。泥巴混着草屑，身体部分已经模糊，唯独那颗用两颗不规则的小石子镶嵌出的“眼睛”，在浑浊的泥水中显得格外突兀。
这个泥人，与黄巢在村口离开时瞥见的那个极其相似！是巧合？还是……同一个？它为何会出现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
黄巢的心猛地一跳。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攫住了他。就在他目光锁定那泥人“眼睛”的瞬间——
那两颗作为“眼珠”的黑色小石子，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极其细微地……转动了一下！
冰冷的视线，瞬间穿透雨幕，精准地“钉”在了伏在雷蛮子背上的黄巢身上！
不是错觉！
一股寒意从黄巢的尾椎骨直冲头顶！仿佛被某种无法理解的、非人的存在，隔着遥远的距离，冰冷地注视着！
“呃！”黄巢闷哼一声，肺腑间那股熟悉的撕裂剧痛骤然加剧！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针在疯狂攒刺！这剧痛并非完全来自身体的病弱，更像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激烈排斥和……共鸣？
“怎么了？！”雷蛮子立刻察觉背上人的异样，脚步一顿，警惕地环顾四周，哨棒横在胸前，“有东西？！”
“……没…没事。”黄巢咬着牙，强行将涌到喉头的鲜血咽了回去，声音嘶哑，“看…看错了。”他不敢再看那泥人，将脸埋在雷蛮子湿透的后背。
雷蛮子狐疑地又扫视了一圈雨雾弥漫的山林，除了哗哗的雨声和风吹林叶的呜咽，并无异样。他低骂一声：“娘的，这鬼天气，瘆得慌！”
黄巢紧闭双眼，但刚才那泥人石子“眼珠”转动的诡异画面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与此同时，一种更深沉、更模糊的脉动，开始透过雷蛮子坚实的后背，隐隐约约地传递到他的身体里。
咚…咚…咚…
低沉，缓慢，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厚重和古老。像是沉睡巨兽的心跳，又像是大地深处某种庞大存在的呼吸。这脉动并非来自听觉，更像是直接作用于他的骨骼、他的血液、他肺腑间那撕裂的痛处！
这脉动与黄巢身体，尤其是与那因觉醒符箓之力而变得异常敏感（且痛苦）的肺腑，产生了某种隐秘的共鸣。每一次脉动传来，肺腑的刺痛就随之加剧，仿佛有某种力量在强行撕扯他的身体，试图建立连接，又像是……在呼唤着什么？
随着这古老脉动的节奏，一个更加模糊、断断续续、仿佛隔着无尽岁月和厚重岩层传来的低语，开始在他混乱的意识深处响起：
“…终…于…等…到…”
“…不…甘…的…魂…”
“…火…焚…尽…枷…锁…”
“…归…来…”
声音支离破碎，如同风中残烛，却又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执念和……悲怆？黄巢头痛欲裂，根本无法分辨这声音的含义，只觉得这低语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他的脑髓！
“噗！”他终于压制不住，一口暗红的鲜血猛地喷在雷蛮子背上。
“操！”雷蛮子感觉到后背的温热和湿濡，咒骂一声，猛地停下脚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撑住！快到了！”
“不…不是…”黄巢艰难地喘息着，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却异常锐利地看向前方愈发陡峭、怪石嶙峋的山势，“是…这山…这山在‘动’！”
“山动？”雷蛮子一愣，随即嗤笑，“扯什么犊子！是老子在动！你小子烧糊涂了？”他以为黄巢是失血加淋雨导致神志不清。
黄巢没有再解释。他强忍着灵魂和肉体的双重煎熬，集中精神去“感受”那来自大地深处的脉动和低语。这一次，他不再抗拒。当他的意念如同在绝境中引动土石屏障时那样，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倾听”姿态去接触那脉动时，一种奇异的变化发生了。
肺腑间那撕裂般的剧痛，虽然依旧存在，却似乎……找到了源头？仿佛那痛楚本身，就是连接他与这山、这地脉的桥梁！每一次脉动带来的剧痛，都像是在强行冲刷、拓宽这条无形的通道！
而那模糊的低语，似乎也清晰了一丝：
“…符…烙…魂…”
“…破…封…者…”
“…狼…牙…之…主…”
“狼牙之主？”黄巢心中剧震！这个名字如同闪电劈开迷雾！狼牙山！这山有名字！这低语……来自山本身？还是山中某个被封印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