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若攥着手机站在教学楼前的梧桐树下,第七次拨打林辰的电话依旧不在服务区。晨露打湿了她的蓝色裙摆,书包里的保温杯还温着,张妈新烤的胡萝卜饼干在塑料袋里散发着甜香——那是她特意为林辰准备的早餐。
今天是三食堂的番茄炒蛋特价日,她特意起早换了这条他说过好看的蓝裙子,想着等他来了,就一起去占靠窗的位置,用饼干配着番茄炒蛋当早餐。
“小姐,要不先上车等?”陈叔从黑色宾利的驾驶座探出头,车身在朝阳下泛着沉稳的光泽。
沈星若咬着下唇望向教学楼的方向,蝉鸣声里混着远处教室传来的读书声。黑色宾利的车顶倒映着破碎的树影,她又摸了摸书包侧袋里的兔子书签——那是林辰上周送她的,说看书时夹在里面,字就不会偷偷跑掉。
“再等等。”沈星若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聊天框里还停留在昨晚的消息:“明天给你带新烤的饼干。”林辰回了个兔子打滚的表情包,那是她教他存的。
早读铃声响过第三遍时,手机终于震动起来。不是来电,而是条短信,来自个陌生号码:“林辰在市一院急诊科,说是你哥哥。”
沈星若的手指突然僵住,保温杯“哐当”掉在地上,牛奶顺着杯口淌出来,在水泥地上积成小小的奶洼。她拉开车门的动作太急,安全带扣磕在下巴上也没察觉:“陈叔!医院!快点!”
黑色宾利像道黑影划破早高峰的车流。沈星若把脸贴在车窗上,看着街景飞速倒退,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
她想起昨天在走廊,林辰帮她拧保温杯时说:“以后别总把‘谢谢’挂在嘴边,我们是好朋友啊。”
好朋友是不是就该在对方出事时,第一时间赶到?
“小姐别急,林辰同学吉人天相。”陈叔透过后视镜看着后座蜷缩成一团的身影,悄悄按下了双闪。沈星若从没让他开这么快过,平时连过减速带都要提醒他“慢点,会吓到路边的小猫。”
急诊楼的玻璃门被推开时,消毒水的味道刺得沈星若直皱眉。陈叔拎着保温桶跟在后面,刚拐进病房走廊就看见病床上的江晚晴,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这姑娘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手指关节还有层薄茧,看着就不像跟自家小姐一个世界的人。
沈星若攥着书包带挨个病房张望,粉色皮鞋在瓷砖上踩出急促的声响,直到看见走廊尽头的林辰——他穿着沾血的校服,正低头跟护士说着什么,胳膊上缠着白色纱布。
“哥哥!”沈星若冲过去的瞬间,突然顿住脚步。她立刻围着林辰快速转了三圈,目光像扫描仪般从他沾血的校服领口扫到缠着纱布的胳膊,又落到他没穿鞋的脚上,确认没有其他伤口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林辰的校服虽然脏了,却没有明显的伤口,脖子上的梧桐叶项链还在晃动。她猛地扑进他怀里,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脸颊抵着他沾血的校服,眼泪混着鼻音砸在他胸口:“哥哥没事……太好了。”声音里的哽咽还没散去,嘴角却已扬起大大的弧度,像雨后突然绽开的向日葵。
长舒的气还没吐完,她的目光扫过林辰身后的病床。江晚晴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得像张纸,后背的纱布渗着暗红的血,胸口微弱的起伏让被子轻轻颤动。
沈星若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像被冻住的糖霜,眼神里倏地燃起警惕的火苗,死死盯着病床上的江晚晴,仿佛那是抢了自己心爱玩具的陌生人。
她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小手攥紧书包带,指节泛白,小心翼翼地拽了拽林辰的衣角,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戒备:“哥哥,她是谁呀?你的校服……怎么会有她的血?”
林辰蹲下来,用没受伤的手帮她擦掉眼泪:“她叫江晚晴,是为了救我才……”
他话没说完,却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转头看见陈叔正望着江晚晴,刚才紧锁的眉头不知何时已经舒展开,嘴角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赞许。
沈星若的敌意像被戳破的气球,倏地瘪了下去。她看着江晚晴后背渗血的纱布,又看了看林辰胳膊上的轻伤,突然明白过来——是这个姐姐替哥哥受了重伤。
刚才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攥着书包带的手指也松开了些,眼神里的戒备渐渐被复杂的情绪取代。
“就像彼得兔救本杰明兔那样?”沈星若突然插话,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书包上的兔子挂件,“绘本里说,真正的朋友会为对方挡狐狸的陷阱。”
她歪着头想了想,突然踮起脚尖凑近病床,声音轻得像羽毛:“姐姐,你痛不痛?”
江晚晴艰难地睁开眼,看见个穿米白色裙子的小姑娘正盯着自己,眼睛亮得像含着星星。
她想点头,却扯动了伤口,疼得倒吸口凉气。
“我这里有饼干。”
沈星若飞快地掏出塑料袋,把最大的一块胡萝卜饼干递到江晚晴嘴边,“张妈说吃甜的就不疼了,你试试?”饼干的碎屑落在江晚晴的手背上,她抬手想接,却没力气抬起胳膊。
沈星若连忙把饼干掰成小块,用指尖捏着喂到她嘴边:“慢点吃,没人跟你抢。”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她认真的侧脸上镀了层金边,“哥哥说你是英雄,就像我画的彼得兔新结局里的勇士。”
陈叔站在病房门口,看着自家小姐踮着脚喂饼干的样子,突然想起去年小姐第一次给流浪猫喂食时,也是这样小心翼翼的神情。
他悄悄抬手抹了下眼角,转身轻手轻脚地去开水房热牛奶——这姑娘能为林辰挡刀,总不能让她空腹躺着。
回来时,他手里多了个印着小熊图案的搪瓷杯,里面的热牛奶冒着细密的白汽,他把杯子轻轻放在床头柜上,杯壁的温度透过玻璃渗出来,在桌面留下圈淡淡的水痕。
江晚晴的喉咙动了动,尝到淡淡的胡萝卜甜味。
她看着眼前这个连说话都带着奶气的小姑娘,突然想起自己的童年——如果当年没有那个递铃铛的男孩,她会不会也长成这样,敢毫无防备地对陌生人好?
目光扫过床头柜上的牛奶杯时,她的喉结微动,睫毛轻轻颤了颤。“姐姐?”沈星若见她不说话,把耳朵凑到她嘴边,“你不喜欢胡萝卜味吗?我明天让张妈做巧克力的。”
“喜欢。”江晚晴的声音气若游丝,却清晰地传到沈星若耳朵里。她看着小姑娘立刻绽开的笑脸,突然觉得后背的疼痛好像真的减轻了些。
心里那丝因沈星若身份而产生的微妙敌意,也随着这声软糯的关切悄然释然,原来被人这般纯粹地惦记着,是这样温暖的感觉。
林辰靠在墙上看着这一幕,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像谁撒了把碎金。
沈星若踮脚喂饼干的身影与江晚晴苍白却柔和的侧脸重叠在光晕里,连空气中的消毒水味都仿佛被胡萝卜香冲淡了些。
他忽然想起沈星若昨天画的那幅画,向日葵花田里挤着彼得兔、小熊温尼和举着胡萝卜的兔子,当时觉得画面太满,此刻才懂那挤在一起的笔触里藏着的心意——真正的温暖从不怕拥挤,就像此刻,三个原本轨迹不同的人,因一场意外紧紧靠在一起,伤口在彼此的关切里慢慢结痂,而新的希望,正随着晨光悄悄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