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消毒水的味道在鼻尖萦绕不去时，江晚晴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上晃动的吊瓶，透明的液体顺着输液管缓缓滴落，在视线里晕成模糊的光斑。
“醒了？”林辰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他正趴在病床沿，校服袖口沾着点暗红的血迹，是昨晚慌乱中蹭到的。听见动静，他猛地抬起头，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感觉怎么样？医生说你失血有点多，可能会头晕。”
江晚晴动了动手指，才发现自己的手正被他攥在掌心，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漫上来，驱散了输液带来的冰凉。
她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手背上的针孔——那里还留着淤青的痕迹。
“别乱动。”林辰弯腰帮她掖了掖被角，动作轻得像怕碰碎瓷器，“护士说你后背的伤口不能压，我找护工换了防压疮的床垫。”
他说话时，江晚晴才注意到病床侧面的护栏上挂着个帆布包，拉链敞开着，露出里面的《大学物理习题集》和半截削好的铅笔。“你……”她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刚说了一个字就被林辰打断。
“先喝水。”他端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杯，试了试水温才递到她嘴边，棉签蘸着温水轻轻擦过她的唇角，“星若让张妈早上炖了鸽子汤，陈叔刚送来的，我去热一下？”
江晚晴摇摇头，目光落在他校服胸前的污渍上——那是昨晚送她来医院时，被血浸透的痕迹。她突然想起巷子里那把刺向他的折叠刀，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疼得呼吸一滞。
林辰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突然从帆布包里掏出个苹果，用水果刀仔细削皮。刀刃在晨光里闪着亮，他的动作却很稳，果皮连成完整的一条，在床头柜上盘成小小的螺旋。
“别想了，”他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插上牙签递过来，“那几个混混已经被警察带走了，陈叔托人查过，他们是惯犯，这次肯定能重判。”
他说话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嘴唇，像触电般缩回手，耳根悄悄泛红。江晚晴看着他慌乱地把苹果块往盘子里放，突然想起小学三年级那个雨天，他也是这样笨手笨脚地帮她捡掉在泥水里的练习册，校服后背的血渍混着雨水，在记忆里洇成模糊的红。
“你的手……”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目光落在他缠着纱布的手掌上——那是昨晚挡刀时被拖把杆的木刺扎的。
“小伤。”林辰把话题岔开，从包里翻出个保温杯，“星若早上非要让陈叔带来的，说红糖姜茶能补血。”他拧开盖子时，甜辣的香气漫开来，在消毒水味里撕开一道温暖的口子，“她本来想自己来，被陈叔按住了，说让你好好休息。”
他舀了一勺姜茶，用嘴唇轻轻吹凉了才递到她嘴边。红糖的甜混着生姜的辣滑过喉咙，熨帖得像春日暖阳。江晚晴下意识地张嘴，喝完才意识到这个动作有多亲昵，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林辰像是没察觉她的局促，只是一勺接一勺地喂，眼神专注得像在调试精密的代码。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让他平日里略显锋利的轮廓柔和了许多。
“其实……”江晚晴的声音细若蚊蚋，“那天在巷子里，我认出你了。”
林辰的动作顿住了，勺子悬在半空。“你的项链，”她望着他领口露出的梧桐叶吊坠，“还有铃铛的形状，和我初一在回收站找到的速写本上画的一模一样。”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颈间的铜铃，“这个，也是你当年送的。”
保温杯“当啷”一声落在床头柜上，姜茶溅出些微，在白色的床单上洇出浅褐色的痕迹。林辰猛地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皱了皱眉，眼底却闪着难以置信的光：“你说什么？那本画满梧桐叶的速写本……在你那里？”
江晚晴点点头，看着他瞬间红了的眼眶，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原来这么多年，他也一直在找她。
“我以为弄丢了……”林辰的声音带着哽咽，他弯腰把脸埋在她的颈窝，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皮肤，“那天送你去派出所包扎，回头你就不见了，我找遍了整条街，只捡到这个。”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褪色的红头绳，边缘已经磨得发毛，上面还留着个小小的蝴蝶结结——正是当年江晚晴给他的那根。
江晚晴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滴在他的发顶。原来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碎片，从来都没有真正消失。
林辰直起身时，用袖口胡乱擦了擦脸，然后像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掏出个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是枚用梧桐木雕刻的梧桐叶，叶柄处特意留了个挂铃铛的小孔：“这是我昨晚在医院楼下的木工房刻的，你看……”他把木叶往她的铜铃上一穿，铃铛刚好卡在小孔里，“和我的项链吊坠一模一样，分开这么多年，还是能拼在一起。”
他说话时，阳光突然穿过云层，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江晚晴看着那枚木质梧桐叶，突然想起初一那年在回收站，指尖触到速写本时的悸动——原来从那时起，命运就已经悄悄为他们系好了红绳。
“我去叫护士来换药。”林辰突然站起身，耳根红得像要滴血。走到门口时，他又回头看了眼，“姜茶凉了我再去热，你要是觉得闷，我把习题集念给你听？”
江晚晴望着他略显笨拙的背影，突然轻轻“嗯”了一声。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像在为这个迟到多年的重逢伴奏。她摸了摸颈间的铜铃与木叶，嘴角忍不住扬起——原来被人这样放在心尖上疼着，是这种从骨头缝里暖起来的感觉。
护士进来换药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穿校服的男生正坐在床边，一字一句地念着物理习题，女生靠在枕头上，嘴角噙着浅浅的笑，阳光透过纱窗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把时光都染成了温柔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