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时候，温晚的呼吸突然开始变得困难。
她蜷缩在床上，合同在温晚的指间皱成惨白的波浪。
每一次吸气都像有刀片在肺叶上刮过，但比起这个，胸口那种被铁箍紧紧勒住的窒息感更让温晚恐惧。
温晚知道，她的左心室壁正在一点点撕裂。
床头柜上的药瓶近在咫尺，温晚却伸手将推得更远了些。
月光照在药瓶标签上，【硝酸甘油】四个字泛着冷光。
温晚咬住嘴唇，把呜咽声使劲咽了回去，生怕惊动了隔壁的靳承屿。
手机屏幕幽蓝的光照亮她汗湿的脸，医院短信的每一个字都像冰锥：
【左心室壁厚度仅剩1.2mm，随时可能…】。
她删短信的动作比呼吸更急促，随即打开了相册—
照片上靳承屿趴在餐桌上睡着了，手边摊着温晚的医疗报告单，眉骨还贴着渗血的纱布。
“哥哥…”
温晚用气音呢喃着，眼泪砸在屏幕上，模糊了靳承屿疲惫的睡颜。
一阵剧痛突然袭来，她猛地弓起身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床头的心电监护仪发出轻微的警报声，温晚拼命伸手按掉。
这是靳承屿上个月花光挣的钱，买的二手仪器，说是能随时监测她的心率。
仪器屏幕上的心电图已经紊乱得像暴风雨中的海面。
温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张医生上周就警告过：”下次发作可能就是…”
窗外的摩托车引擎声由远及近，在雨夜里撕开一道口子。
温晚涣散的瞳孔突然泛起微光，恍惚间仿佛回到那个蝉鸣震耳的盛夏。
靳承屿借来的二手摩托车喷着黑烟，后座上的她死死搂住少年精瘦的腰肢。
咸涩的海风扑面而来，带着青春特有的鲜活气息。
“小晚抓紧啦！”
靳承屿的喊声被风吹散，白色衬衫鼓成帆，后背的温度透过单薄衣料灼烧着温晚的脸颊。
回忆里的阳光太刺眼，温晚下意识蜷缩起来。
如今那个为她挡风的脊背早已伤痕遍布——腰椎处的烫痕是为了挣手术费在工地落下的，还有那些层层叠叠的拳击伤…
每一道狰狞的褶皱里，都藏着她的药费单和住院记录。
摩托车声渐渐远去，温晚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胸前的手术疤痕。
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泪痕，她忽然想起靳承屿第一次背她去医院的雨夜。
少年单薄的肩胛骨硌得她生疼，却把全部体温都渡给了她。
温晚的视线渐渐模糊，她摸索着从枕头下抽出那张皱巴巴的合同。
这是昨晚她趁着靳承屿洗澡的时候，偷偷在背包夹层里找到的。
【无限制生死战】几个字像刀子一样扎进温晚的眼睛，乙方签名处靳承屿的字迹力透纸背，旁边还按着血指印。
“不要…不要去…”
温晚把合同紧紧攥在胸前，仿佛这样就能阻止明天的比赛。
又一阵剧痛袭来，她滑落到地板上，撞翻了垃圾桶。
里面滚出几个空药盒和一管用尽的药膏，那是靳承屿每天晚上偷偷给自己涂的肌肉松弛剂。
温晚趴在地上，剧痛突然绞紧心脏，呼吸越来越微弱。
她看见自己指尖泛起青紫色，由衷的笑了笑，用尽最后的力气拖出来床底的小盒子。
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她的每一张病历、每一份检查报告，最早的一张已经泛黄。
最下面压着张照片：十六岁的靳承屿站在大海面前，怀里抱着她，眼神凶狠得像头小狼。
“对不起哥哥…对不起…”
温晚的眼泪打湿了照片，”如果没有我…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划开手机通讯录，停在”哥哥”的号码上，却最终没有拨出。
转而点开备忘录，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
【哥哥，冰箱第二层我冷冻了很多很多的汤…】
打到这里，温晚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溅在屏幕上。
温晚用袖子擦干净手机后，继续打字：
【哥哥你…你要对自己好一点，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又一阵绞痛让温晚蜷缩成一团，手机滑落到地上。
月光移到了床边，照亮了温晚惨白的脸。
她望着阳台上照应了隔壁的亮光，此时的哥哥应该还没睡。
温晚拿到合同的时候，特意搜了搜跟哥哥比赛的那个选手。
上个月刚在隔壁市打死两个拳手，拳场上的胜率竟然是100%。
“不要去比赛哥哥…”
温晚对着空气呢喃，仿佛靳承屿能听见，”你才是最重要的…”
她突然想起什么，挣扎着爬向书桌，从抽屉深处摸出个奶糖盒子。
盒子里面装着几百颗奶糖和巧克力的糖纸，每张纸的后面都写上了日期。
最早的那张早就已经褪色：
【6月12日，哥哥第一次给我糖，还买了超大一箱～】。
温晚颤抖着手指把今天的日期写在新糖纸上，放进盒子时一滴血晕开了墨水。
她终于支撑不住，滑落在床边，怀里紧紧抱着那个铁盒。
恍惚中，她好像听见了哥哥的脚步声停在门外，似乎犹豫要不要进来看看。
温晚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
窗外又开始下起了雨…
温晚望着玻璃上蜿蜒的水痕，想起了去年的时候。
那天晚上找不到出租车可以送她们，靳承屿就只能用雨衣紧紧包着温枝，把她抱在怀里，走去了医院。
那天她发着高烧，听见他在急诊室门口对医生说：
“您好，麻烦用最好的药，费用我等下去交，真的麻烦您了。”
现在，温晚轻轻地摘下了手腕上的医用报警器。
这个报警器只要她按下按钮的同时，靳承屿房间的警报器就会响。
“哥哥…对不起…”
温晚蜷缩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呼吸越来越弱。
她最后看了眼手机，备忘录里还有没打完的字：
【哥哥要长命百岁，连我的份一起…】
雨声渐大，盖住了温晚逐渐消失的呼吸声。
隔壁房间，靳承屿突然从梦中惊醒，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