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清嘉暂时不知道张嘉止要去找杨博士和卢夫子，她还美美躺在床上睡大觉呢。
直到日上三竿，她才从被窝中爬出来，思绪放空坐在梳妆镜前任由丫鬟摆弄，呆呆听着玉节同她说起大宅子里的事情。
“我听其他院子里的姐姐们说，五娘子再过不久就不去书院读书了。”
胡清嘉眨眨眼，脑子转得有些慢，“为什么？”
“因为五娘子马上要成婚了呀，她的嫁衣总要自己绣上几针的。”
“那五表姐成婚以后还去读书吗？”
“那就不知道了，”玉节坐在矮凳上，托腮摇头，“这事儿约摸要看袁家姑爷的意思吧？”
胡清嘉鼓了鼓腮帮子。
她父亲继母想将她卖给方二郎的时候，她便知道成婚不好。来长安也是一样，成婚以后，连读书都要被人管着，果然不是件什么好事。
她在心里偷偷腹诽，玉节还在絮絮叨叨说话：“……我昨日去大厨房领菜，听见厨娘说这两日不要给松鹤院送鸡，我便多打听了一句。”
“为什么呀？”胡清嘉适时问道。
“厨娘说是乔嬷嬷交代的，老夫人染了风寒，不能吃发物。临走前，我听厨娘在发愁老夫人胃口不好呢。”
“老夫人染了风寒？”胡清嘉一下子愣在原地。
老夫人待她是很好的，她与张嘉敏起争执那日，老夫人的教导她一直记在心间。
如今老夫人年岁大了，身子骨不比年轻时硬朗，一点小灾小病便要十分重视。
胡清嘉生出几分担心，暗暗将此事记在了心里。
“慈姑，若是我想做些吃食，是需要借用大厨房的灶台吗？”
“是的娘子，同大师傅说一声便好了。”
胡清嘉点头，若有所思。
两个时辰以后，胡清嘉领着慈姑出现在松鹤院，慈姑手里还拎着一只红木雕花食盒。
乔嬷嬷见到胡清嘉，满脸惊讶，“这个时辰，胡娘子怎么来了？”
胡清嘉抿唇，“我听闻伯外祖母感染风寒、食欲不佳，所以做了一些糕点送过来给她尝尝。”
说罢，慈姑拎着食盒往前走了两步。
乔嬷嬷听她这话，神色软了几分，“娘子有心了，我带您去见老夫人吧。”
“劳烦嬷嬷。”
胡清嘉跟着乔嬷嬷走进主屋。
绕过屏风，可见一银发老妪斜靠在床榻上，嘴角下撇，精神不济，再不复往日那般威严沉肃。
胡清嘉没说别的话，如往常那般向老夫人行过礼后，在床边矮凳上坐下。
她还没说话，倒是乔嬷嬷浅笑着开口：“老夫人，胡娘子孝顺，听您胃口不好，亲自做了些糕点过来呢。您快尝尝？”
慈姑连忙打开食盒，将那盆白莹莹的糕点端到老夫人跟前。
其实老夫人不是很想吃，但乔嬷嬷就是拿捏着她不会拒绝晚辈的心意，才强迫她吃一点东西。
病了那么些时日，一点都不吃可怎么行？
果然，老夫人眸光微闪，却没有拒绝，捻起一块糕点小小咬了半口。
应该是出锅没多久，糕点还是温的，入口很绵，却又不会干巴巴让人觉得难以吞咽，反倒没一会儿便会在嘴里化开。
很清淡的味道，老夫人不讨厌，便又咬了半口。
这半口咬下去，舌前端忽然尝出一点果酸，不刺激，却使她整个口腔、腹腔慢慢苏醒过来。
她又咬了一口。
这一口咬的，略微有些大。
乔嬷嬷喜笑颜开，要不是怕突然吓着老夫人，她都想鼓掌赞叹两声。
老夫人看向手里的半块糕点，瞧见莹白中央是一团红润润泛着光泽的果泥。
她好奇问道：“三娘，这中间酸的部分，是棠梂子吗？”
“是的，”胡清嘉点头解释，“原先是想做枣泥山药糕，但想着伯外祖母食欲不佳，便将枣泥换成了棠梂子泥。您觉得味道如何？”
“好。”老夫人嘴角微扬。
胡清嘉也跟着眉眼弯弯。
这是她第一回见老夫人笑呢。
老夫人担心胡清嘉在这儿坐久了会被她过了病气，没过一会儿便赶她回悬光阁。
乔嬷嬷目送胡清嘉背影远去，直到见不到她的人影，才轻声感叹：
“胡娘子当真是个实心眼儿的，说来给您送糕点，还真是来给您送糕点，往那儿一坐，嘴上连句好话也不说，送完就走。”
她这话，倒也不是说府上其他娘子不老实。
她们也是孝顺的。除了九娘子外，五娘子六娘子会更活泼一些，孝敬老夫人时总会说些撒娇讨好的话。
这般比起来，胡清嘉就不那么起眼了。
若是有些心不慈的长辈，能直接将这孩子的孝顺直接忽略过去。
老夫人也是明白这一点，跟着叹道：“她是个好孩子。”
……
张嘉止的拜帖送去日新书院以后，没过多久，侯府门房便收到杨博士的请帖。
一日后，张嘉止带着胡清嘉前往日新书院。
临近院门的时候，张嘉止突然停住脚步，亏得胡清嘉反应及时，若不然，她便要直愣愣一头撞上去了。
“那日与你说过的话，还记得吗？”
胡清嘉反应有点儿慢，眨眨眼睛才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她当即点头，还刻意抬高下巴。
小娘子在侯府吃得好、睡得好，倒是比在余杭的时候胖了些。
此刻，那张素净小脸向上仰着，整张面庞都被金灿灿日光照亮。颊边软肉微微鼓起，一双杏眼圆溜溜水润润，怎么瞧都是万分纯真的模样。
张嘉止垂眸看着她，脑中不知为何，突然浮现出一朵初开的木槿，娇嫩花瓣上还沾着晶莹剔透的晨露。
他只是胡思乱想了半瞬，很快又回过神来，转身继续往前走，“不可骄矜。”
这话虽是说她，却不带什么训斥意味。
胡清嘉噢了一声，听言，又将伸出去的下巴缩回来，乖乖跟在他身边往里走。
“还愿意留在日新书院读书吗？”
胡清嘉扭头，视线从两侧林立的良玉榜上滑过。她想起那日在书院门口时，心里升腾的憧憬。
于是她点点头，“我想在这里读书。”
“怎样都想吗？”
“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