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妍甚至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手不自觉地按向了腰间的警棍。
这是她从警以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叶渊没有在意她的反应,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找到那个司机!
在来之前,他就已经想好了。
他要亲眼见到那个司机,他要从那个司机的嘴里,撬出真相。
如果对方不说,他有的是办法让他说。
当年在战场上,什么样的硬骨头他没撬开过?
他心中那头沉睡了七十年的猛虎,已经醒了。
李妍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毕竟是警察,不能被一个老人的气势吓倒。
她定了定神,一边在电脑上查询着今天的出警记录,一边回答道:“老人家,您是说今天下午那起严重的交通事故吗?您是受害者的家属?”
“我是她爷爷。”叶渊冷冷地回答。
“哦……”李妍找到了记录,当她看清上面的内容时,脸色也变得有些复杂和同情。
她抬起头,看着叶渊,语气也放缓了一些:“老人家,您节哀,关于您问的那个肇事司机……他……”
李妍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他在撞倒您孙女后,车辆失控撞上了绿化带,因为是酒后驾驶且没有系安全带,当场就……去世了。”
什么?
死了?
这个消息,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在了叶渊心头那团熊熊燃烧的怒火上。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司机……死了?
唯一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叶渊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
不。
不对。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酒驾?
意外死亡?
这一切都太过巧合,巧合得就像是被人精心安排好的一样。
一个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这分明是死无对证!
有人在背后策划了这一切,然后找了个替死鬼,用一场‘意外’来掩盖所有的罪行。
想通了这一点,叶渊眼中的杀意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愈发浓烈。
好狠的手段!
这是要让晓楠白白被撞,沉冤不得雪吗?
叶渊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
他知道,从警察局这里,恐怕是问不出什么了。
既然对方能做出这么天衣无缝的局,就绝不会在警方这里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他必须另寻突破口。
叶渊的大脑,开始飞速地运转起来。
晓楠……今天到底是去干什么的?
对了,是查公务员的录取结果!
他猛地想起了这件事。
一个对未来充满无限憧憬的女孩,怎么会在查完成绩后,失魂落魄地走到马路中央,被车撞倒?
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一定是在录取结果上,出了问题。
叶渊的脑海里,忽然闪过晓楠曾经提过的一个人。
“爷爷,我们法学院的李振华教授对我可好了,他特别看好我,说我这次考公是板上钉钉的事!”
李振华教授!
对,就是他。
晓楠今天查成绩,肯定和她的同学、教授在一起。
那个李教授,一定知道晓楠落榜的真相。
他一定知道,晓楠在出车祸前,到底遭遇了什么。
找到李教授,就能找到一切的根源。
一个清晰的计划,在叶渊心中瞬间形成。
然而,新的问题又摆在了眼前。
现在已经是深夜,他根本不知道那个李教授住在哪里,又要到哪里去找他?
江海市这么大,找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
而且,他现在身无分文,连住旅馆的钱都没有。
想到这里,叶渊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又被现实的残酷给压了下去。
他缓缓地松开了紧攥的拳头,眼中的杀意也暂时收敛了起来,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和疲惫。
他看了李妍一眼,没有再多说一句话,默默地转过身,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警察局。
看着老人那佝偻而孤寂的背影,李妍的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发酸。
她能感觉到,这个老人身上,背负着如山一般沉重的痛苦。
……
叶渊心灰意冷地骑着自行车,重新回到了医院。
他没有钱住旅馆,唯一能去的地方,只有这里。
他想守着晓楠。
回到三楼的走廊,叶渊走到那扇小小的玻璃窗前,再一次看向里面。
晓楠还是那样安静地躺着,胸口随着呼吸机的节奏,微弱地起伏着。
叶渊的心,疼得像是要裂开一样。
他无力地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一股浓浓的自责,将他彻底淹没。
都怪我……都怪我……
如果不是我没用,只是一个乡下老头子,晓楠怎么会受这种委屈?
如果自己还是当年的师长,谁敢动我的孙女一根汗毛?
如果自己今天陪在她身边,她就不会出事……
悔恨和痛苦,像潮水一般反复冲刷着他。
他想起了晓楠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想起了老首长临终前的托付。
可现在……
他终究是食言了。
叶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滚烫的浊泪,再次顺着他满是皱纹的脸颊,无声地滑落。
这个经历过枪林弹雨、看过无数生死离别的百岁老人,在这一刻,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身体的疲惫,精神的重创,再加上年事已高,一系列的打击早已让他透支到了极限。
也不知在冰冷的走廊上坐了多久,叶渊的意识渐渐模糊,最终,他再也支撑不住,头一歪,靠在墙上,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在他的梦里,他又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看到了老首长,看到了那些牺牲的战友。
他们都在问他:“叶渊,我们的后代,过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