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巫蛊门的少主跑了,苗疆那儿都乱了。”
“好好的少主不当,跑什么?”
“这我哪知道?反正巫蛊门的人跑了,和我们普通人也没啥关系。”
……
楚禾是被外面的交谈声吵醒的,睁开眼,看着木质结构的车顶,她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活了还是死了。
车轮压过石头,晃动了一下。
楚禾脑袋磕到了车顶,疼痛感让她立马有了真实感。
撑着身子坐起,她环顾四周,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车厢,再低头看自己,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一袭藕粉色襦裙,上襦绣着银线缠枝莲纹,领口微敞露出纤细脖颈。下裙垂坠如流云,绣着的蝶群似要振翅飞出。
她过惯了千金大小姐的日子,自然能够看出来自己身上这身衣服不便宜。
难道她又穿了?
楚禾摸摸自己的脸,干干净净,没有半点污秽。
她四处张望,从堆积在一旁的杂物里翻到了一枚铜镜。
楚禾赶紧拿起镜子一看。
肌肤胜雪,眉眼如画,唇角梨涡轻旋。
这还是她的脸。
楚禾猛然间想起了什么。
“阿九!”
她爬过去推开车门的瞬间,“叮铃”声回响在耳侧,清风徐来,雪白的发丝轻拭她的脸颊。
“有事?”
云散月出,清冷的光洒落枝头,也照亮了独坐车前的红衣少年。
如雪的白发,一侧几缕发丝编成了小辫子,与其他长发一起被红色头绳束成了马尾,风拂动了发尾,也拂动了他左边耳下的白羽红宝石耳坠。
与中原人截然不同的服饰上有着银饰做点缀,尤其是那勾勒出劲瘦的腰身的腰带上还坠着银色金属打造的羽饰,即使是没有风的时候,他稍微一抬眸,一投足时,银饰相撞,便能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楚禾一时间愣住了,“阿九?”
红衣白发的少年俯着身,几缕发丝顺着他的肩头垂落,红色发带在夜里与发尾勾勒出了风的弧度,他笑眯眯的模样友善无害,银饰相撞,偶尔传来的叮当响轻快又活泼。
“怎么,你睡一觉醒来,便不认识我了?”
楚禾眨眨眼,微微往后,坐直了身子,她恍惚了好一会儿,回忆起当时的惨烈,又冲过去抓起了他的手左右看看。
除了体温还是冷的,其他的一切都和常人无异。
少年一条腿屈起,笑问:“你还要检查这个吗?”
银色的脚链轻晃,闪烁着月色皎洁的光点,衬着他纯真无垢的笑,这个清冷的夜色通通都热闹了起来。
楚禾还有点呆,“你把自己拼好了?”
“嗯,我把自己拼好了。”
楚禾:“你怎么做到的!”
“就像是这样。”他手里出现一个小木偶,与其说是木偶,倒不如像是传闻里的巫蛊娃娃。
掰断木偶的一截手臂,再扭动着装上去合拢。
他抓着小木偶的手臂朝着她的方向挥了挥,“这样就拼好了呀。”
楚禾看看小木偶,又看看他。
阿九笑出声,把木偶放进了她的手里,“送你玩。”
与此同时,他的肩头窜出来了一条小青蛇,冲着楚禾吐了吐信子,宛若在和她打招呼。
楚禾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她双手抱着小木偶,长长的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我们死定了。”
阿九一手撑着下颌,笑眯眯的盯着她。
楚禾又不由得抬眸。
习惯了他披头散发,穿着那身包浆的血衣,像是垃圾大王般的模样,现在看到他衣衫整洁,异域风情十足的样子,她还有些不习惯。
马车停了,有人送来了食物。
“天色已晚,我们打算在这里修整一夜,条件简陋,只有些粗茶淡饭,请两位不要嫌弃。”
楚禾看向周围,这才发现大约有十多个男人,好几辆车,车上堆满了货箱,唯有她坐的这辆马车还算舒适。
送来饭食的人态度很是小心翼翼,恭敬到了诡异的地步,显然是怕极了阿九。
阿九却是笑容满面,很是平易近人,他接过食物,还十分有礼貌的道了谢。
男人擦了擦脸上的汗,赶紧退的远远的,与同伴们坐在了一起,生了篝火,搭起了帐篷。
楚禾往阿九的身边挪了挪,“他们是什么人?”
“从苗疆去中原的商队。”阿九把饼分给了楚禾一个,又将一个水袋放进了楚禾的手里。
楚禾确实是口渴,她喝了好几口水,才让嗓子好受不少,手里的干饼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样,但总比吃腻了的馒头要好不少。
她见阿九肩头上的小青蛇一直看着自己,掰下来了一点饼干,送到了小青的嘴边。
小青嗅了嗅,一口把送过来的食物吞了进去。
楚禾自己咬了口饼干,好奇的问:“我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阿九摸着小青蛇的头顶,云淡风轻的道:“杀出来的。”
楚禾“哦”了一声,没有再多问。
但过了一会儿又一会儿,她还是按捺不住,“谁给我换的衣服?”
阿九一双眼幽幽的看她,也不说话。
楚禾要表情崩溃之际,阿九指了个方向,“她换的。”
就在货车之后,出现了一个中年妇女,她应当是在商队里负责的后勤,正在烧水。
楚禾悄悄地松了口气。
阿九:“你在庆幸不是我为你换的衣服?”
她求生欲很强,“不,我是在遗憾叹气,换衣服的人不是你。”
阿九微笑,“下次一定。”
那还是别有下次了吧。
楚禾把衣领往上拉了拉,又问:“我身上的衣物是商队的吗?”
阿九点头。
“这衣服应该不便宜,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钱?”少年眨眨漂亮的眼眸,“他们没有问我要钱。”
楚禾:“没有要钱?”
“是啊,他们跪下来求着我,说要把这套衣裳送给你,我见他们哭的太惨,便为你做主收下了。”
楚禾:“……”
这支商队一直做的是来往于中原与苗疆的生意,也就这次返程时遇到了阿九这个煞神,真是倒霉透顶。
方便回来的商队老板见到手下的人生了火,赶紧去踩灭。
“最近有传闻这一带有马匪活动,你们还在这里生火,不是明晃晃的告诉他们这里有人等着他们来抢吗?快把火灭了!”
周围的人赶紧行动起来,把火熄灭,却已经晚了。
马蹄声由远及近,不过一会儿,诸多提着大刀的人影已经把商队团团围住。
商队的人聚在了一起,惶恐不安。
老板还算顶事,先是行了一礼,再说道:“我们惊扰了几位壮士,是我们的不对,我们愿留下喝茶钱,就当是与壮士们交个朋友,我们很快就离开,可好?”
马匪头领笑道:“你还挺上道,不过我们这么多兄弟,喝茶肯定是不够的,怎么说也得大鱼大肉,好吃好喝招待着。”
这些人如果不留下全部身家,恐怕就只有丢命了。
商队老板面有难色,把钱全交出去,那么他们这一年就全白忙活了。
但是命肯定比钱重要。
马匪们也不着急,他们知道这些人总要有点时间纠结一下才能做出决定,要么留钱,要么钱和命都留下。
与此同时,马匪首领一双眼睛也在四处张望。
商队里有个女人,却是半老徐娘,没什么价值。
视线再落在不远处的那辆马车上,红衣白发的苗疆少年宛若夜色里昳丽的山鬼,尤为引人注目。
马匪首领一惊,以为自己真遇到了艳鬼。
但看那苗疆少年却不像要多管闲事,只是静静地倚靠在车门那儿,逗弄着手里的青蛇,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据说苗疆人多诡谲,但苗疆人通常也不想掺和进中原人的纷争之中。
马匪首领暗暗松了口气,可幸运又不幸运的是,他眼尖,注意到了有那么一双白皙如玉的手攀附在少年的手臂之上,那双手如春日新抽的柳丝,纤长柔韧,指尖莹润似凝脂。
以他的经验来看,那藏在少年身后的,定然是一个美人。
马匪首领不动声色,驾着马一点点挪动,渐渐的,躲藏在少年身后的女孩露出了容颜,他眼里闪过惊艳。
冰肌玉骨,光彩照人。
楚禾感觉到了那道探究的视线,不由得抓着阿九的手臂用了力气。
对于马匪这行而言,杀人放火,劫财劫色,就是他们的本职。
“哟,这里还藏了个美人!”
又有马匪骑着马赶了过来,这是一个独眼男人,想要冲过去,首领却一手拦住了他。
“大哥?”
首领忌惮的看了眼少年,“那是苗疆人,若是巫蛊门的人,不好对付。”
提起巫蛊门,独眼男人打了个冷颤。
“可是……可是那么美的人,如果送上去……”
马匪首领低声道:“好了,此事还可以从长计议。”
如果不是谨慎,他也不可能坐上首领的位置。
独眼男人还是有些馋,不舍的回头看了眼,也就是这一眼,他的眼睛忽然密布血丝,眼球凸出,在惨叫声里,眼球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血淋淋的空洞里,爬出了数条百足虫,很快覆满了他这张脸。
不知是何时,也不知是如何被下的手,短短时间里,他的眼睛居然像是成了孵化幼虫的虫窝。
两只眼睛都失去的男人摔落在地,捂着脸哀嚎。
其他人都被吓了一跳。
马匪首领立马看向前方,又惊又怕,“公子,我们与你并没有恩怨,你何故要下此毒手?”
少年指尖绕着自己的一缕小辫子,语气幽幽,“你们吵到我了。”
倒在地上的人已经没了动静,他的身体却像是成了虫子们最好的食物,一堆多足的虫子吸食着他的血肉,短短时间里,血肉模糊一片。
马匪首领心下骇然,握着缰绳的手略微发抖,“如有得罪之处,我们向公子道——”
“我说了,你们很吵。”
霎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
一个个马匪摔落在地,惊恐的抓着自己的皮肤,只觉血肉里有东西在翻涌,偏偏手指把自己的肉都抠了下来,却抓不出任何异物。
马匪首领下意识的转身想跑,眨眼间,身体腐烂的味道传入鼻尖,他颤抖着,僵硬的低下头,见到自己的手背上肌肤腐烂。
也恰恰是他低头的一瞬间,脆弱的脖子再也承受不住压力,头颅“砰”的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啊——!!!”
商队的人们挤在一堆,失声惊叫。
楚禾同样想叫,但怕吵了少年的耳朵,不敢叫出声。
她慢慢的收回抱着少年手臂的手,试图往后退。
但少年看了过来,红色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她。
不知为何,有种直觉提醒楚禾,现在后退不是个好主意。
阿九忽然挪动了身子,把另一侧的手臂送到了楚禾的身前,他眉眼弯弯,唇角也漾起了漂亮的笑意。
“腻了的话,就换只手给你抱抱。”
叠词词,很恶心。
楚禾脸上挤出笑容,僵硬的伸出手,抱住了他递过来的手臂。
那些急剧腐烂的尸体还在,夜风里都是难闻的味道。
楚禾不得不把脸埋进了他的胸膛,眼不见为净后,她干巴巴的闷着声音说:“下次,能用点温和的手段吗?”
阿九垂下眉眼,见到了她毛茸茸的头顶,他的白色发丝同样低垂,像是与她的黑发混在了一起。
伸出手,指尖戳了戳她的发顶,他单纯无辜的问:“怕了?”
“不。”楚禾没抬头,小声说,“就是觉得辣眼睛。”
阿九思索了一下辣眼睛的意思,随后,他咧开嘴一笑,“好吧,下次不让你辣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