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指,轻轻拂过笔记本上那行被圈起来的分子式,眉头微微蹙起,眼神重新凝聚起昨夜那种近乎锋利的专注。仿佛刚才那个在餐桌旁安静等待、又沉默收拾残局的女人,只是短暂地脱下了铠甲。
她拿起一支滴管,小心翼翼地吸取了一滴琥珀色的精油,悬停在试香纸上空。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她手中握着的不是精油,而是整个摇摇欲坠的苏家命运。
日子像设定好的精密齿轮,在巨大的、空旷的顶层公寓里,以一种冰冷而规律的节奏向前滚动。
林墨的存在,如同一个精准报时的钟摆。他每天在苏雨柔起床前离开,深夜,往往在她已经陷入由各种香材分子式编织的混乱梦境边缘时,才带着一身深夜的寒气与若有若无的酒气或雪茄烟味回来。玄关处感应灯亮起又熄灭,沉稳的脚步声在客厅里短暂停留,接着是主卧门开合的轻响。他们之间的交流,仅限于每周一次、由管家提前通知的家庭聚餐——在那张能容纳十几人的长餐桌上,隔着昂贵的插花和闪亮的银质餐具,进行着几句比餐前酒还要寡淡的、关于天气或者无关紧要新闻的对话。
苏雨柔成了这华丽牢笼里一道沉默的影子。她恪守着林墨划下的界限,扮演着无可挑剔的“林太太”:衣着永远低调得体,出现在需要她出现的社交场合时,举止永远优雅从容,脸上挂着温顺得体的微笑,不多说一句话,不多走一步路。像一件精美的、会呼吸的摆设。
只有在紧闭的书房门后,那道沉默的影子才会活过来。
这间书房,是苏雨柔在这冰冷堡垒中唯一争取到的、属于自己的方寸之地。厚重的窗帘大部分时间都紧闭着,隔绝了外面变幻的光影和那个男人的世界。空气里永远弥漫着复杂而浓郁的香气,几十种精油、原精、合成分子在架子上、书桌上、甚至铺着保护膜的地毯上排列组合。墨绿色的笔记本又添了两本,摊开的纸页上爬满了更加密集的符号和记录。桌角的台灯常常亮到凌晨,映着她伏案时专注而略显苍白的侧脸。
寻找那个丢失的关键香气——爷爷耗尽心血却因意外而丢失的“雨霁”核心配方——成了她全部的精神支柱。无数次的尝试,无数次的失败。失败的香调试纸堆满了桌边的废纸篓,散发着各种或尖锐、或沉闷、或甜腻得令人作呕的混乱气息。每一次失败都像一把钝刀,在她紧绷的神经上缓慢切割。
有时,在深夜里,过度疲惫和焦虑会让她产生幻觉。仿佛能嗅到一丝记忆深处那个熟悉的味道,清远、空灵,带着雨后初晴时万物复苏的湿润生机,像爷爷温暖干燥的手掌拂过额头。可当她猛地清醒,不顾一切地去追寻时,那缕气息又消散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更加沉重的失落和满室刺鼻的混合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