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植将纸条揉成一团,攥在手心里,转身回到寝室。
一个黑衣死侍正跪在地上,见他进来立即低头行礼。
“属下拜见主子。”
“来得倒快。”
崔植在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从冀州到京中少说也要十天,我三日前才发的信,你今日就到了。”
“属下日夜兼程赶路。”
死侍保持着跪姿,
“当初接到主子暴毙的消息,属下本想进京查探,但太后突然下令清剿主子的势力,为保存实力,属下只好暂时隐蔽,幸好等到了主子的密信。”
“辛苦了。”崔植语气缓和了些,“现在我身边缺可信之人,你就留下当侍卫,顺便联络还能用的旧部。”
“属下遵命。”
“起来吧。”崔植忽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死侍低着头,“暗卫干得都是见不得光的活计,猪狗都不如,怎配有名字?”
“那就叫晋九吧。”崔植摩挲着杯盏,“你的第一个任务,等我离京后,刺杀魏王元穆。”
而今朝中的局势,是以韩茂为首的寒门,元穆为主的鲜卑贵族以及以林槿禾为首的中原士族。
崔植在世时大力提拔寒门,就是为了凝聚中原士族与寒门,从而能够彻底推行汉化改革。
只可惜终归是前功尽弃。
林槿禾突然让他去北疆收回韩茂手里的兵权十有八九是寒门情况有变,而今京中局势本就错综复杂,若是他再添柴加火,到时候一定别有番趣味。
祥和元年三月,崔植秘密前往北疆。
崔植离京不到三日,魏王元穆就在府中被人刺杀,中毒昏迷不醒。
虽说林槿禾无论出于哪个身份都应该亲临慰问,但她实在不愿和这个差不多自己养大的少年有过多来往。
一来他心思深沉,假如这是他自导自演的戏码也未可知,二来他私心龌龊,不顾伦理道德,对她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实在让人作呕。
只可惜,先帝临死前钦点这位生父不详的皇室私生子为魏王,执掌鲜卑军权,让林槿禾即使忌惮也无能为力。
林槿禾最终还是决定出宫前往魏王府探望元穆。
刚踏入魏王府大门,就见两排侍卫目光森冷地盯着她,手紧紧按在刀鞘上,气氛剑拔弩张。
“元垂,这就是你们魏王府的待客之道?”
林槿禾察觉到府内异样的氛围,眼神凌厉。
她身后的禁军见状,立刻拔剑出鞘,直指那些神色不善的鲜卑侍卫。
“太后恕罪。”元垂拱手行礼,语气冷淡,“王爷遇刺,府中戒备森严,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说完,他冷冷扫了一眼两旁的侍卫,示意他们收刀退下,随后侧身抬手。
“太后请。 ”
林槿禾不再多言,在元垂的引领下穿过曲折的回廊,向内室走去。
元穆躺在床上面无血色,阴柔俊秀的面容更显苍白。
林槿禾忽然想起初见时,这个少年也是这般惨白着脸倒在雪地中,只露出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他的生母是先帝胞妹敏和长公主。
当年长公主不愿被先帝当作笼络鲜卑功臣的功臣,与汉人私通并怀了身孕。
先帝震怒之下处死那汉人,待长公主产下半汉半胡的元穆后,又以幼子性命相胁逼她出嫁。
最终长公主在夫家郁郁而终,至死都没能见儿子一面。
或许正是这段身世让当年的林槿禾动了恻隐之心,而今却是养虎为患。
“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毒性不算太深,但这毒颇为罕见,需要时间研制解药。”
“既然没有大碍,那便好。”
林槿禾此行不过是做做样子,既然人已经看过,她也无需久留。
她刚站起身准备离开,元垂却突然从袖中抽出匕首,一个箭步上前,刀刃直接抵上她的脖颈。
“元垂,你这是要造反?”
青书大惊,立刻上前护驾,却被元垂厉声喝止。
“再靠近一步,我就杀了她!”
“为什么?”
林槿禾神色镇定,毕竟她经历过的刺杀也不在少数。对这种刀架在脖子上的戏码也见怪不怪。
元垂眼中怒火翻涌,“主上对你忠心耿耿,你为何要派刺客取他性命?”
脑子虽然蠢,但好歹还是个护主的。
“如果是哀家要他的命,今日又何必上门自投罗网?”
林槿禾眼里带着几分不屑与嘲弄,
“再者,杀了元穆对哀家有什么好处?”
“朝堂那些勾心斗角我不懂!”元垂的刀刃又逼近半分,“昨夜刺客亲口招认受你指使!”
林槿禾突然向前迈步,逼得元垂踉跄后退。
“你现在杀了哀家,你这半死不活的主子就能活过来?”
“我只想让你交出解药!”
元垂五指几乎要把刀柄捏碎,
“只要王爷平安,今日之事就当没发生过。”
“你当没发生过?”林槿禾冷笑一声,“魏王纵容属下挟持当朝太后,单这条罪名就够诛他九族。”
刀锋突然轻颤,在林槿禾脖颈划出血线。
正当僵持不下时,沙哑的咳嗽声突然打破僵局。
“元垂……”
元穆不知何时撑着床沿坐起,苍白的脸隐在纱帐阴影里。
“把刀放下。”
“王爷!”
元垂眼眶发红,最终狠狠将匕首摔在地上,转身撞开房门冲了出去。
青书刚要上前查看其伤势,林槿禾已眼神示意她退到门外。
林槿禾重又走到床边,俯瞰着嘴角噙笑的元穆。
元穆抬起指尖想要触摸她脖颈间的伤口,看着林槿禾偏头避开他的触碰,嘴角笑意更深。
“舅母终究舍不得让我死。”
“你若死了,哀家倒要头疼怎么应付你那些疯狗般的部下。”
林槿禾用帕子按住颈间血痕。
“我知道不是舅母。”
元穆手指轻轻划过腹部绷带,
“即便是,能死在您手里,也比被您总是疏远我来得强。”
林槿禾闭眼揉着眉心,“哀家只当你是晚辈。”
“当年雪地里您抱我回宫时,我记得您说这辈子你只会对我一人好。”
元穆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却挂着执拗的笑,
“后来您收养元翊那日,我在殿外听您说你最喜欢元翊的时候,舅母可知我整整练了一夜功,受冻生了场重病,而你看都未来看我一眼。”
他撑着床沿逼近几分,眼里带着无限眷恋地望着她。
“我可以不要您的怜爱,但谁要夺走我在您心里最后这点位置,我一定会他不让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