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朝花正在做饭。
灶上两口锅,一口炒菜,另一口烧水煮米。
米煮得半生不熟后,舀出来倒在蒸笼里,将洗干净切成块的红薯,沿着摆好。
掩盖,开蒸。
动作麻利又快速,不一会儿,米饭的香味飘了过来。
还有昨天卖剩下的鱼,杀了一条红烧,配上自家炒的红辣子,几个孩子老喜欢吃了。
每每想起来,何朝花心里十分满足。
她当然知道乔绍辉和慕雅柔的“伟大”决定。
但她不是个善良的人。
卖谁都好,只要不是她的孩子就行!
“吃饭了!”
乔绍辉和慕雅柔进来的表情不好,何朝花装作没看到,也不闻不问。
将菜端上桌,叫老大去盛饭。
一条红烧鱼,一大盆炒野菜,茼蒿蒸菜,还有蒸红薯。
几个孩子闻着香味都忍不住咽口水。
萦萦:我妈做饭真香!
三丫坐下,先夹了一块鱼。
“吃吃吃,就知道吃!”乔婆子一筷子打掉她的手,敲碗,一脸愤慨,“你妹子都被卖了,也不知道心疼心疼。一群没心没肺的货!哎呦天杀的,怎么全被我们老乔家给赶上了?”
慕雅柔把头低得更下了,无声的眼泪掉进了米饭里。
乔绍辉叹了一口气。
谁不知道几人阴阳自己,借孩子敲打。
何朝花淡淡地给三丫夹鱼:“别听你奶瞎说,她现在知道心疼,好像昨天要卖孩子的人不是她。谁家卖孩子谁家心疼。三丫,又不是你妹子被卖,给妈吃,好好吃,今天吃多点。”
“啪——”
乔绍辉重重搁下筷子,脸色难看。
乔婆子有人撑腰,摔了碗,饭撒了一桌,张嘴就嗷嗷叫唤:“老二,你看你媳妇,还学会呛嘴了。”
乔绍辉看她,眼神冷漠:“何朝花!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是嫂子自愿卖榆丫头的吗?要不是为了你,她会忍心抛弃自己的孩子吗?
“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诛她的心?诛一个母亲的心?我越来越不认识你了,你变得太狠心了!”
慕雅柔拉他袖子:“绍辉,你别说了。都是护犊之心,我理解。”
乔光“哼”了一声。
三丫大叫:“你别哼了行不?口水都喷到菜里了,恶不恶心?”
何朝花深吸一口气:“为了我?真可笑。你以为我不知道那工作是为谁找的,那钱又给了谁,怎么能叫为了我呢?合着我逼钱没拿,骂还挨了?”
说到这里,她把手一摊“”“来啊,钱都给老娘!工作也给老娘!”
乔婆子得了五百块钱,正美滋滋,一听就拍桌子:“想得美!比癞蛤蟆还会想,你咋不上天!”
乔绍辉难以置信:“那是你嫂子的钱,跟你有什么关系,亏你还说得出口!”
慕雅柔泪眼汪汪看向摇摇床上的萦萦,似乎是在提醒她。
卖的不是萦萦,而是乔榆。
何朝花笑了,笑得格外讽刺。
“原来你们也知道啊!所以卖榆丫头和我有什么关系,把矛头对着三丫又是什么意思?真当我何朝花好欺负是不是!还要我感谢你们二位,是不是?!”
乔绍辉被气得心窝子直抽抽,哆嗦着唇指她:“母老虎!蛮不讲理,冷血无情!都是一家人,你非得闹得这么难堪!”
看到两孩子低头吃饭,也不为他讲一句话,心中的怒火滔天,骂道:“一群猪吗?就知道吃!”
“你奶说得对,我看你们就是一群狠心的小畜生,妹子走了不伤心不难过,以后我死了,是不是连棺材都不帮我抬?!”
乔婆子也跟着哭天喊地:“造孽啊!我们乔家是挖了谁家的祖坟,生了这些个玩意儿来害自家兄弟姊妹,老天啊,你睁开眼看看吧!”
“明明卖的是你妹子,结果却……”慕雅柔拽着乔光起身,“我们走!这里已经不欢迎我们娘俩了。”
“妈,我想吃……”
慕雅柔狠狠瞪他。
他不情不愿地起身,朝何朝花吼道:“都怪你!害我饭都吃不成了!”
老大看看父亲厌恶的眼神,又看看他奶惯用的胡搅蛮缠,再看看婶娘和乔光,深吸一口气:“不想吃是吧?那就都别吃了。”
一旁像是和大哥配合过无数次的三丫,赶紧端起三人的饭,拨到自己碗里。
她食量大,吃得比大人还多。
老大又把菜端起来,给他妈,三丫,自己一一拨菜,分完,摞起碗连着筷子,全扔锅里了。
儿女都不怂,何朝花怂个屁,语气阴阳怪气:“人家就是想给我泼脏水,说再多都没意义,忙活了一晚上,他们不吃,我们吃!把肚子吃饱,才有力气吵架。”
“我妈说得对!”
“太有道理了!”
三人一唱一和,差点没把几人的鼻子气歪。
三丫砸吧两下:“这饭咋越吃越香了。可惜妹妹还小,不然高低得尝尝妈做的红烧鱼!”
等我长大了吃!
萦萦手舞足蹈乐起来了!
乔婆子对这一幕彻底傻眼了。
没想到一直懂事的老大竟然开始针对她了,气得差点吐血,“老大你敢忤逆老娘了!我就说你被你妈给养废了!她是个缺德鬼死贱货……”
在乔婆子的哭喊声中,乔光咽了咽口水。
乔绍辉越想越气,一把牵起乔光:“走!爸带你出去吃!”
慕雅柔怔了怔,在无人察觉的角落,弯弯唇角。
听到那声爸,老大顿了顿,然后不屑地哼了一声。
他又偷偷看母亲和三丫,面色如常。
他松了一口气。
又想,从今以后,他没有爸了。
……
何朝花看几人真出了村,果断叫老大回房拿肉。
这是昨天在路上,碰到一对夫妻推着半扇猪肉卖,说是刚死,价格稍微贵点。
她毫不犹豫买了一斤五花肉和排骨。
家里人多,她不想便宜那些人,本想找个机会偷偷做给孩子吃。
今天就是最好的机会!
“三丫,你看妹妹,我去地里扯蒜苗。”她做一个蒜苗回锅肉。
老大生火,三丫洗蒜苗,何朝花切肉切菜。
倒油,把煎五花肉煎到焦黄,就着猪肉炒红油辣子,香味瞬间溢了出来。
三丫咽个口水的工夫,菜就熟了,出锅。
不用何朝花提醒,两人颠颠儿将蒸笼里温着的红烧鱼和饭菜端出来。
何朝花收拾厨余,见两人不动筷子,“你们快吃。”
“不。”齐齐摇头。
何朝花没说什么,加快动作忙完,和孩子们坐在桌上一起动筷子。
饭桌上没有乔婆子的叫唤,没有乔绍辉的偏心,也没婶娘的无辜。
一家三口吃了有史以来最平静、最开心的一顿饭。
何朝花去给小闺女喂奶,老大老二搭伙把碗洗了。
三人就着锅里的热水洗澡,回房锁门。
老大又开始给妹妹织毛裤,何朝花则埋头写广播站的稿子,三丫陪妹妹玩,玩了一会儿开始犯困。
屋里很平静,隐约听到远方的狗叫。
一切都很祥和。
萦萦在二姐姐哄声中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前世的妈妈陪她看书。
看着看着,她突然抬头,问了一个莫名的问题。
她说:“喜欢这个新妈妈吗?这是妈妈特意为你求的。”
喜欢。
就像喜欢你那样。
张嘴的那一瞬间,萦萦惊醒,手在襁褓里挥舞,却摸到了一本书。
什么书?
是二姐姐放的吗?
然后,她听到了二姐大嗓门:“这本书就是突然出现的!我发誓,我刚给妹妹换尿片都没有!”
萦萦眼睛都瞪大了。
金、金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