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文氏过门不足一年,诞下孟笙,再一年之后诞下次子孟筵,坐稳了侯府主母的位置。
二公子孟筵今年十四岁,由文氏走动运作,进了翰林太学,充当梁王世子的骑射伴读。
太学在宫里,去伴读是要住读的,因此她的这位弟弟每个月总有一半时间不在侯府。
孟筝仍然记得,上一世孟筵回府之后,把她的小鸮射瞎,拔羽,折翅。
文氏却说,是孟筝指使小鸮啄了孟筵,让他受伤,他不过是自保。十四岁的孩子,终究只是个孩子。
孟筝百口莫辩,只能找准机会为小鸮报仇,却不懂得藏锋,坐实了欺辱弟弟的名头。
一个人要疯,就是从百口莫辩开始的。
眼下,孟玄堂跟她没什么话,说了几句就打发她去睡。
孟筝回了西院三进的掬风阁,是座普普通通的小院落,扫洒丫头已经打扫停当。她本来也没多少行李。
总算有惊无险地过了第一晚。
第二天,文秀珠就拨了两个丫鬟来孟筝的院里,一个叫文竹,另一个叫文碧。
听这名字就知道是文家的家生子。
这两个人前世充当了孟筝在侯府的眼线,不管她是私下打了孟筵,还是与姚少昀来往,都落进她们眼里,并立时向侯夫人汇报。
时不时的,还传个谣。
动辄苛待责骂大小姐,却从来没有人管过。
最后抓她的时候,也是由她们领着府中婆子和主母去的。
这一世,孟筝岂能任由她们拿捏?
任凭文氏把她们赐过来,就是等着发落她们。
还要经由她们的口,把自己的身世揭开。
身世揭开了,她才可以再往上一步走。
初初几日,无事发生。
孟筝由着文竹和文碧伺候,时不时天真地发问一些这些年来侯府里面的变动了和规矩。
常常惹得两人发笑,愈加掉以轻心,觉得这大小姐又土又笨。
另外便是晨昏定省,孟筝每日去老夫人房里陪着聊天。
前世老夫人免了她晨昏定省的规矩,只叫她逢五逢十去一趟,赶集似的,只因为不喜欢见到她。
现在不一样。
老夫人被她哄得开心,时而赏赐点心,说话投机。时而给两匹布料,指点着绣房给她做衣裳。
孟筝回来时穿得清减,老夫人也问过文秀珠,文秀珠只说,都置办在嫁妆里。
那是侯府的体面,老夫人便也没有二话,而是额外从自己的份例中拿出些东西给她。
倒也是不痛不痒的,除了那副金梁冠,其余不过尔尔。
因为赏了她,也要同样赏赐别的小辈。
大房除了文秀珠的一儿一女,还有两位姨娘,姨娘身下又有两位庶妹。
孟筝的二叔孟鹤亭在地方上任职,有妾室跟随,还带着大儿子在身边历事,一年回一次京,因为母亲健在,没有分家另立门户,妻子和其余儿女都住在侯府。
二房夫人留在身边的一儿一女,年纪都不大。
这一分派下去,就是七份赏赐。
孟玄堂虽然得了爵位,然而回京之后只在兵部领了个闲职,任京城内护军右参领,从三品的品级是好听,但与有实权的左参领相比,只是个副职。
侯府不如想象中富裕。
不过,这只是与其他门阀世家相比。
再怎么样,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压死平头百姓,碾过芝麻小官,绰绰有余。
这几天,孟筝接了祖母的赏赐从不吝啬,听闻祖母还要往下赏,总要说从自己这里分出一些来,派给弟弟妹妹。
这一日去请晨安,恰逢孟家在京城外的庄子上送了绣货进来。
上好的缉丝苏绣,丝绸是上贡的,去年老夫人进宫请安得了赏赐,回头便放到绣庄里去了。
孟家在城外有绣庄,手艺比之府里的绣房有过之而无不及,专做大件和场面衣裳。所以要珍重对待的布料,都会放到绣庄里去。
这一回,除了有节庆的衣裳送回,剩下的边角绸料,绣了几十方帕子送回侯府。
老夫人看着心喜,要给孟筝赏帕子。
府里女眷可不止小辈这一摊,除了老太太自己,还有大夫人二夫人,姨娘以及二叔的几位妾室,赏的份额也与小辈不同。
帕子乃日常消耗之物,每人一年总要置办十几方。
若是像寻常那样,这一点御赐料子,不够老太太赏的。
孟筝听了老太太的赏,只拿了区区七方,善解人意道:“孙儿只取一张,其余的,便送到弟弟妹妹那里去。”
老夫人听了觉得可心,这孙女做事果然得体。
御赐的布料,边边角角能做出来的帕子就这么点,让她先选,却不多拿,只拿七方。
原本以为她是拿了自己一年的份额,没想到,并不是一人独占,而是将弟妹的份额也拿出来了。
有她做表率,其他人就也不会闹。
老夫人赞赏道:“筝儿懂事。”
孟筝将帕子装盒,嘱咐文碧道:“你这就替我把帕子送到弟弟妹妹的院子里去,让他们先选,剩下最后的那一方,带回掬风阁也就是了。”
文碧在老夫人面前听话,出了门外却啐了一口,“呸!什么东西,不过回来几日,天天打发人跑腿,她倒是落了好处了,在老夫人面前装大方。”
侯府院子这么大,一轮跑下来,还不累死她?
何况夫人那边,又要时时去报告消息。
文碧不耐烦地跑完一圈,回到阁子里,孟筝已经带着文竹回院了。
将盒子往桌上一丢,文碧甩着自己帕子道:“累死我了,现在天气渐热,咱们屋子里也没有浆酪冰碗子的,不知过的什么日子。”
这是在嫌弃孟筝穷。
她一个刚回府的小姐,份例都还没拿过。往年又住在庄子上,没有积蓄。
手边总共留下来十两银子,在进府的时候,赏给接她回府的那个马车夫了。
那马车夫不是府里的住家仆从,而是杂役,原本是在府邸后门边,等着府里有人吩咐做些杂碎事情的。
派人去关南道接孟筝,文秀珠连自家的长随都舍不得用。
这却也给了孟筝机会。
回府的那一天她知道于嬷嬷不会善罢甘休,早在刚进院子里,嬷嬷指挥着丫头搬卸箱笼的时候,就拿出十两银子给了马车夫,要他对路上的一切视而不见。
这些来领杂役的,比扫洒婆子还不如,平日的报酬也少得可怜。
十两银子可顶穷苦人家一年生计,自然愿意。
而且活儿干完就走,后续也未必找得到他。
所以孟筝轻轻松松就把第一个婆子给拔掉了。
现在她手里,总共也就剩下一点儿碎银子,哪里来的钱打赏?而侯夫人若是不吩咐,厨房里又有谁会给孟筝来送吃送喝?
孟筝也不在意文碧的抱怨,打开那盒子看了看,剩下一方兰草绣样的帕子。
她拿出来掂在手上,确实是上好的料子,拿着像一片云朵般柔软。
看一眼文碧,带着点怯意道:“碧姐姐,今天累着你了,那么这方帕子便给了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