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那话,淬着冰碴子,直往翠喜心窝里钻。
翠喜身子一颤,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不行!
周氏这是要一锤子钉死!
罪名要是在这正厅里,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给定死了,小姐这辈子就完了!自己也别想活!
求饶?周氏这架势,摆明了就是要小姐死,求饶顶个屁用!
辩解?那更是火上浇油,只会让她更快地挥下屠刀!
唯一的生路……就是把事情闹大!捅到老爷那儿去!
小姐!快提老爷啊!您怎么还不开口!
翠喜急得一颗心简直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就在这时,一直低着头,哭得肩膀一抽一抽,几乎已经认命的顾清月,像是被那句“死不悔改”给扎到了心尖。
她猛地抬起头,泪水糊了满脸,那张素来怯懦的小脸上,此刻竟透出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儿。
“母亲!”顾清月的声音又细又尖,像针一样扎人。
“女儿是冤枉的!您若执意不信女儿……”
“女儿……女儿想求见爹爹!请爹爹为女儿做主!”
“求见爹爹”四个字一出口,整个正厅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那些原本垂手侍立,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胸口的丫鬟仆妇,此刻都忍不住,偷偷掀起眼皮,拿眼角余光飞快地扫向主位上那位脸色变幻莫测的当家主母。
周氏的脸,先是血冲上头涨得通红,随即转青,再由青转白,最后,定格成一片铁青,难看至极。
她死死抠着椅子的扶手,那样子恨不得立刻扑上来将顾清月生吞活剥!
“你说什么?”周氏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又冷又硬,“求见老爷?顾清月,你好大的胆子!拿老爷来压我?!”
最后几个字,她的声调猛地拔高,尖得刺耳。
顾清月被她这副吃人的模样吓得一哆嗦,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又想低下头去。
可一想到那块从天而降的手帕,想到“私相授受”这四个字能活活逼死一个女人,想到接下来可能比死还难受的日子……
她又硬生生梗着脖子,没让自己退缩。
“女儿不敢!”
她哭着,声音都哑了,泪眼模糊中,周氏的脸已然扭曲。
“女儿只是……只是想自证清白!那帕子当真不是女儿的!求母亲开恩……允女儿求见爹爹!”
跪在地上的翠喜,那根一直绷得快要断掉的弦,猛地松了。
说了!小姐终于说出来了!
闹大点好!闹得越大越好!
看她周氏还怎么一手遮天,颠倒黑白!
老爷或许不怎么待见小姐这个庶女。
可再怎么说,那也是堂堂卫国公府的六小姐!是他顾家的骨血!
这“私通外男”的脏水要是泼实了,丢的是整个国公府的脸!是他们顾家几代人用命换来的清名!
老爷怎么可能不管!
周氏阴恻恻地盯着顾清月,那目光在她脸上刮来刮去,像是在盘算着什么。
片刻之后,她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笑。
“好……好得很!”
她慢吞吞地开口,每个字都像是淬了冰。
“这才几天功夫,就觉得翅膀硬了?敢跟我顶嘴了?以为凭着你娘那点子狐媚根子,就能在你爹面前讨到好处?就能翻天了?!”
“狐媚根子”这几个字,又像毒针一样,狠狠扎在顾清月心上。
“女儿没有……女儿不敢……”
顾清月拼命摇头,眼泪流得更凶,只觉得天大的委屈和羞辱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你不敢?!”周氏厉声打断,像是被彻底点着了火药桶。
“我看你胆子比天还大!顶撞长辈!以下犯上!你那个下作的娘,当年就是这么不知廉耻爬上老爷的床!如今又教出你这么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周氏越说越激动,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外喷,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全翻了出来。
翠喜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
她怕了!
周氏这是怕老爷真的插手!
她心虚了!
但也意味着,周氏要下死手了!
果然!
周氏骂痛快了,那双淬了毒的眼睛猛地一转,倏地一下,就死死钉在了跪在她脚边的翠喜身上。
“定是你这个贱婢!”
周氏伸出手指,保养得宜的指甲尖利,几乎要戳到翠喜的脸上,声音又尖又厉。
“这几日必定是在她耳边撺掇了什么!教唆主子顶撞长辈!怂恿她去寻老爷!”
“主子心术不正,你这奴才更是无法无天!”
冲我来了!
果然是这样!
翠喜的心脏砰砰狂跳。
她瞬间明白,周氏这是找不到台阶下,又不敢真把老爷惊动过来,索性拿她这个所谓的“教唆犯”开刀。
杀鸡儆猴!用她来吓唬小姐!让小姐知难而退,不敢再提见老爷的事!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翠喜眼前,毫无征兆地,一阵奇异的模糊。
随即,几行蝇头小字,突兀地打在她的视网膜上。
不偏不倚,正好悬在周氏那张因愤怒而扭曲变形的脸庞上方。
【因果链:嫡母欲迁怒翠喜,借敲打奴婢之名,旁敲侧击顾清月,令其知难而退,不敢再提见老爷之事。】
翠喜眼皮狠狠一跳!
因果链?
又出现了!跟上一世一模一样!
这……这他娘的……
简直是把周氏下一步的鬼心思给扒了个底朝天!
难道……
上一世她还以为是自己死前眼花,这次她是彻底明白了,这玩意儿是真的!是她的金手指!
翠喜脑子嗡的一声,根本来不及细想这突如其来的金手指到底是怎么回事,那行字透露出的信息,已经让她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原来是这样!
周氏压根就是需要一个出气筒!一个筏子!
而她翠喜,就是那个倒霉催的筏子!
辩解?
辩解还有个屁用!
人家根本就不是要听你解释!人家就是要找个理由收拾你,打给小姐看!
必须打乱她的节奏!
在她把矛头完全对准自己,借着惩治奴才的名义彻底把小姐的气焰压下去之前,自己必须把这潭死水搅浑!
翠喜脑子飞快地转着,既然周氏的目的是“旁敲侧击顾清月,令其知难而退”,那自己就偏不能让她如愿。
若是磕头认错,或者辩解自己没有教唆,周氏照样可以寻个“奴才管教不严”的由头狠狠发作,目的照样能达到。
不行,得让她这“敲山震虎”的算盘落空,最好还能反将她一军!
怎么搅?
翠喜眼珠一转,一个念头如同火花般闪过。
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