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晒得发白面摊粗布幌子，在微风里轻轻晃动。
坐他对面的顾知音一手护着桌上的面碗口，一边低头大快朵颐。
县里的肉卤子面十文一碗，表面飘着油花，肉卤子上面撒了葱花，香得人直咽口水。
她护碗不是担心谁抢她的面，而是顾牛三吃饭加说话对周围的伤害太大，她要是不护着碗口，对方的唾沫星子能喷自己碗里。
他们吃的是路边摊，等顾牛三拿出银子来结算时，面摊压根找不开。
面摊老板只好带他们去不远处的铺子，把五两银子兑换成碎银和串子铜钱，他收下属于自己的三十个铜板。
顾知音见顾牛三拿着银子有跑路的意思，唯恐自己给顾有力递眼神他不懂自己什么意思，干脆出声“二哥，拦着他，别让他走。”
顾牛三脚还没抬起来，就被顾有力双手抱住，他气的拼命挣扎，“老二你放开我，连你也要造反是不是？”
顾知音上去一把抢走顾牛三手里的银子，悠闲的在自己手掌心一抛一抛，“二哥，我们既然是出来买糙米的，你可知道糙米怎么卖？”
顾有力点头。
这事他熟悉啊，以前去镇上买糙米他都有跟着去，想都不想便回答“要是以往应该在十五文一升，眼下麦子快收了，糙米价格会便宜些，十四文一升兴许也能买到。”【1】
“一升米才多点粮食，肯定不够我们一家人吃，既然要买，自然得多买。一斗多少钱？可是一百四十文？”顾知音不了解这些米面粮价格，只能是盲猜。
顾有力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要不了，一斗是一百三十五文，一石是八百文。”
顾知音见过家里的升，一升粮食差不多在2斤，一斗在20斤，一石在120斤。
她脑子转的飞快，按升和斗买差距不大，要是买一石能便宜近40文钱，家里成年人有7位，马上农忙吃的也多，要买肯定得多买些。
“那就买一石。”顾知音拿主意。
“你疯了，地里的粮食马上就能收，你买这么多粮食做什么？”顾牛三只要一想到立马少八百文，心疼的都在滴血。
“咱家没马，我可不知道什么是‘马上’收。”顾知音胡搅蛮缠。
“出来的时候家里盐、油、醋也要没了，那些也得置办，少说要花二百文。两样加起来刚好一两银子。”顾知音说着丢了差不多一两银子在自己另一只手中。
八百文上升到一两，顾牛三眼睛都红了。
顾知音不理会他，依旧慢条斯理的说自己的，“我昨天的银簪子拿到当铺少说能当六两银子，看在你是我爹的份上我只收你三两五百文。”
顾牛三眼睁睁看着五两银子变四两九百七十文，再变三两九百七十文，最后竟然只剩下四百七十文。
气的对着顾知音就是大骂“你个害人精，你个不孝女，我是你爹，我是你亲爹。你胆敢这般对我，我跟你拼了。放开我，我要和你拼了。”
顾知音突然把克扣下的银子放荷包里收好，铜钱串套在手腕，把留给顾牛三的四串半铜钱丢给顾有力。
“二哥，你松开他，我看看他怎么和我拼命。”
顾有力嘴里发出“哦”声，果然就松开了双手。
顾牛三惊！
他只是叫叫，发泄心里的怒气，并没打算真和顾知音拼命呀，老二这个傻蛋怎么就松手了呢？
眼下如何是好，难道要他这个做老子的在大街上再丢一次人？
顾牛三眼神怂的四下乱瞟，就是不去看顾知音的眼睛。
顾知音把他神情尽收眼底，她心里也有其他盘算，眼下巴不得顾牛三拿了钱赶快去赌钱，这样她才好有下一步行动。
不然她跟着跑县里来为什么？难道真是为了这几两银子？
见顾牛三不动，她主动给顾牛三递台阶，“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我爹，这样吧，刚刚我们吃饭钱我出。你总的还剩下五百文，要你就拿去，不要那我和二哥就去买粮食，然后回家。”
竟有这般好事？
顾牛三一把抢过老二手里的钱，跟着对顾知音伸出手。
顾知音轻笑，从自己这边数了三十个铜板给了对方。
“小妹，这……”顾有力看着拿钱跑路的爹好为难，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去把人给追回来。
顾知音抱着胳膊胸有成竹说“走，先跟上去看看他去哪家赌坊。”
等顾知音确定顾牛三进了哪家赌坊后，她便对着顾有力说“你就守在这里，如果他要是把钱输光被赶出来，你带着他沿着这条街走到头，右转去那附近铺子找我。我去那边买东西，若我买好不见你们，我会回来找你。”
顾有力点头。
“你不准进去！”临走，顾知音强调。
顾有力傻笑着挠头“小妹，我身上没钱，我也不会赌钱，我不进去。”
顾知音想想也是，便不再多说什么，离开这边去找成衣铺子打算给自己买两身换洗的衣服。
她因为惦记着收拾顾牛三，快速给自己买了两身衣服，又想到顾杏儿身上穿的衣服也不知是家里谁的旧衣服改成的，干脆又扯了十尺布，让店家包起来付钱出门。
等她再次回到赌坊那边，便见顾有力老老实实蹲在墙角啃黄瓜。
没错，被李书景嫌弃的黄瓜他此时拿出一截在身上蹭蹭就开始吃，遇见断口有泥的地方先啃掉吐了，接着继续吃。
见顾知音回来，他起身迎上去“小妹回来啦。”
“他还在里面？”顾知音冲赌坊抬抬下巴。
顾有力点头。
顾知音稍微思索一会后问“二哥，你觉得赌钱是不是好事？”
顾有力想都不想摇头“不好，爹把家里的钱都输光了。”
孺子可教，顾知音心里乐。
“那好，那今天我们就帮他戒赌。我要进去，你可以跟着进去也可以在外面等我。但你跟着进去后，不管看见我做了什么事，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烂在自己的肚子里。日后对谁都不能提起，你能做到我就带你进去。做不到可以在门口等我。”
“只要能让爹不再赌博，我都听你的。”顾有力如实回答。
顾知音突然对着他坏笑，“那我进去后要砍他的手，你是帮我还是帮他？”
【1】：每个朝代盛粮食容器大小有异，本文沿用如下：
一升约=2斤
一斗约=20斤
一石约=120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