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上,没有人给他指路。
沈政恒想的很简单,反正是对自己好,就懒得去管他。
日出天明,上值抄书。
尽管昨天被打得鼻青脸肿,但李环并没有被换掉,仍旧是三个书楼的大总管。
早上看见沈政恒,李环再也没有曾经的趾高气昂,而是转身避开。
傍晚,开始教写字。
屋子里坐得满满当当,沈政恒见夏志杰没来,干脆从最开始的笔画开始教。
就在上课结束,众书童从屋里出来的时候。
夏志杰来了。
“夏志杰,沈大人都让你滚了,你怎么还有脸来?”两个书童挡在门口,故意把声音说大。
众书童看向他,眼里带着嘲弄笑意。
被挡住,夏志杰也不恼,只是缓缓举起手里的书道:
“谁跟你说,我师傅不让我来了,你确定,要挡着我拿东西给我师傅?”
面容淡定,还一口一个我师傅,门口两人有点不确定。
对视一眼,想起昨天的事,不约而同收回手。
比起丢脸,显然丢命更可怕。
夏志杰微笑着走进屋。
沈政恒望着他,怎么说呢,和昨天没区别,但又好像有一点,眼睛明亮三分,面容自信,更洒脱了点。
“师傅,这是我昨晚抄的书,你看怎么样?”夏志杰摊开手里的书。
拿过来一看,哪里是抄的书。
分明是对昨天发生一切的分析和感悟。
看完,沈政恒提笔在最后写上八个大字。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拿东西还给夏志杰,沈政恒笑道:
“嗯,不错,这小脑袋瓜好用起来了。”
当天夜里,众书童再次开始对夏志杰的追捧,可面对众人热切,他也答应着附和,却没有放心上一句。
三天后,由执法堂的老熟人,叶流云带着族卫搬东西。
腾云驾雾两阁出新规,为了将来更好管理。
会把原来老书楼的所有功法秘籍,全部搬到两阁里。
老书楼,只留三教言论、药理锻造,以及一些游记话本。
这是李环,或者说是,李环背后的势力又出招。
下值后,夏志杰义愤填膺冲到屋里:
“师傅,这件事,必须告诉三长老!”
沈政恒靠在摇椅上,慢悠悠伸出两个指头:
“第一,我不是你师傅。
第二,你到底是替我生气,还是替你自己生气?”
话说完,夏志杰满脸涨红,说不出一个字。
“你不就想说,私底下都传,三小姐输了,书楼这一亩三分地,以后还是李环说了算。
不管谁说了算,关你什么事,又关我什么事?”
“师——”
“嗯!”
沈政恒目光瞪来,夏志杰不得不改口:
“沈哥,不止,李环还说了,以后要是谁到你这来学写字,就永远不能加入腾云驾雾阁。”
“哦。”
沈政恒轻笑一声,咔哒一声,把椅子调整新姿势,抵靠颈椎,闭眼躺下。
到书楼,除了能看书外,吸引大家的,当然是有机会偷学功法。
李环这一手釜底抽薪,把修炼的书,全部搬到另外两层楼,自然是人跟着书走,再加上传言。
一瞬间,人流潮涌的抄书屋,自然恢复门可罗雀状态,只是这一手操作,连带着,夏志杰也被完美拿捏,失去偷学机会。
一人靠着,一人站着,橘黄灯光照在地上,犹如明镜,照着两人极不相同的神态。
屋里针落可闻,只有夏志杰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少顷,夏志杰回到桌子上,自己拿起笔墨,开始练字。半时辰后,沈政恒起身离开。
屋子里只剩夏志杰,他依旧在写字,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第一次选择跟着沈政恒,是因为弟弟的别有用心,是盲从。
第二次选择沈政恒,是因为夏志杰自己觉得,心里过不去坎。
第三次,选择沈政恒,是……
一个时辰后,夏志杰放下笔,他看向天边残阳。
黑暗将至,可明天总会有亮光。
沈政恒被三小姐重视与否,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那从来不是自己选择的原因,却成了现在,自己想要放弃的理由。
他自以为有了点感悟,就高人一等,回头看去。
没弟弟为前途,那么不择手段,也没其他书童一般,学会变通。
标榜自己是为了学抄书,又对偷学念念不忘,他贪,既当婊子, 又立牌坊。
到头来,自己才最自欺欺人。
人,只有在失去一些东西后,才会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第二天,当夏志杰再次走进抄书屋,一颗心有力而规律。
安详的神色,就像尼罗河畔,目观秋水涛涛的佛像。
坐下便挺胸抬头,看着黑板。
不必多问什么,毕竟,在他选择的时候,一切结果都已注定。
灯光照在夏志杰光滑额头,一股神性辉光晶莹闪烁,好似玉琉璃一般。
沈政恒认真端量,足足半个时辰,夏志杰脸上神色依旧,没有疑惑,也没有不耐烦。
沈政恒走了,没有教他写字,也没有多说话。
日升月落,如此冷淡,一直持续半月。
夏志杰一日未缺席,每天都是下值就来,沈政恒在,他就等着。
走,他就自己抄书。
第十六天,沈政恒终于是拿起了粉笔。
哒-哒-
白色划痕重重点在黑板,不到二十息,板上画下一个庞大身影,蛇首龟身,遮天盖日。
夏志杰失神看着图案,正要动笔在纸上复刻。
沈政恒立即拿起帕子,把图案擦掉。
“好,现在继续学写字。”
夏志杰突然道:“沈哥对不起,前段时间,是我贪心了。”
沈政恒摆手:“你没有对不起我,我没那么大人格魅力,你对自己负责就好。”
夏志杰还要再说什么,见沈政恒指着黑板,涌到嘴边的话生生止住,咽下,顺着喉咙吞进肚子。
书楼里的书搬了,老书楼一个书童也没剩下,一共招了六个,加上夏志杰,刚好七个,一人一层。
时光匆匆,又是两月。
“这本书记得怎么样?”
月夜下,沈政恒屋中,他指着《龟息术》。
“已经全部记下。”夏志杰认真点头,眼神里,带着晚辈看前辈的尊敬。
“这可是你说的。”
说完,沈政恒把书丢铜盆里,点绕火折子,随着火焰燃烧,黑色灰烬经风一吹,缓缓荡入夜空。
“明天下值我不在,你自己看会儿书回屋。”沈政恒摆手赶客。
“你要走!”音调拔高,夏志杰猛然站起,眼里瞬间冒出晶莹泪花。
过去这段时间,沈政恒在他心里的地位,早已重逾泰山,难道——
“哭个屁,老子去参加三小姐婚礼,滚滚滚!”
沈政恒没好气踹夏志杰一脚。
“嘿嘿。”挨了一脚,夏志杰咧开嘴,露出大白牙:“马上滚,马上滚。”
沈政恒嘴角勾起半月弧度,这小子,哼,咒自己死呢!
对面院子里,赵婕还在隔三差五炼丹,沈政恒没了观察的欲望。
炼来炼去,就是那几种,他都看麻。
有时候,他还会驱动神念帮忙,给赵婕增加成丹,可这娘们死活不炼新东西。
一句话, 能学的,自己都学到手,再看,就有偷窥嫌疑。
他沈政恒是那种人?
开玩笑,再漂亮的女人,时间久了,也有审美疲劳。
话糙理不糙,谁家一部毛片传永久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