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亚的春天来了。查理没有说谎,这里真的拥有整个国家最美丽的春天。漫山遍野的柔软青草,各色的野百合。
健康的孩子唱着英文歌,手挽着手奔跑在原野上,风带着异国的温度。
今天早上吃早饭时,红发教师说春天的风是母亲的怀抱。可惜陆宁没有妈妈,也没有感受到有温度的怀抱。
在福利院的日子并不好过。比他早来的孩子,早在数年前就建立起如同家人一般的情谊,没有人想跟他这个总是病殃殃的异国人交朋友,好在来福利院时,是赖特送他来的,教师大概是见过,所以这些日子也没有被过多为难。
比起孤单更难忍受的是病痛。
陆宁总是在发烧。他的身边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总是时不时握着一把尖刀刺向他的心脏。
于是他总是头痛,总是意识不清,总是喘不上气,总是在夜晚其他人的呼吸中,不自觉的流泪,在睡梦中渴望自己并不存在的母亲的怀抱。
福利院的铁门被生锈的铁链紧紧缠绕,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距离陆宁成年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了。
在福利院度过第三个月的时候,肖来了一次。赛亚的夏天就快来了,他为孩子们带来了新做的夏衣和一些新书。
彼时陆宁正因为高烧而躺在沉闷的宿舍里,外面的欢声笑语被厚厚的玻璃窗隔绝。他听到自己的心脏正竭力跳动,福利院的医生将冰凉的听诊器贴在他苍白的皮肤上,然后无奈摇头。
按照他的健康状况,在这样医疗设施简陋的地方,病情只会更加严重。
肖·斯科特看着这些稚嫩的脸庞,不由得联想起那个雨夜,在接连不断的枪声中瑟缩在他怀里的少年。
他张张口到底没有问。情况特殊局势不稳,他不想因为自己一点点的在意就给其他人带来无妄之灾。
傍晚时分,有人进来推开了窗户,晚风将孩子的声音吹进来。
“妈妈,请让我游到月亮上,
让我拥有信任,勇气,
不必对我仁慈,不必掩盖黑暗,
我将变得正直,英勇,
我将谱出欢快乐曲,揭开头顶的黑夜。”
……肖关上车窗,油门踩到底。现在,他即将游到月亮上
——
最近肖·斯科特忙得脚不沾地,几乎住在玛瑙街。老丽莎每天待在偌大的别墅里,自从伊万开始上学,整个白天她都孤身一人,每当这时候她都会有点想念那只猫。
温室还没有开始动工,老丽莎已经准备了不少花草,马上夏天就来了,花园会变得很漂亮。
肖看着这些,也许心情会好一点。
距离新总统上任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两天已经乱到不能再乱。各种游行拉票几乎堵了每条街道。
安的肚子渐渐大了,行动不方便。外面太乱了,她已经半个月都没出门了。
上一次见安,还是在婚礼上。
尽管忙得抽不开身,肖还是给查理放了假。
“多谢了,安最近总是睡不好,那孩子很调皮,我现在有点怀疑到底是不是闺女了。”
肖眼睛盯着文件:“做母亲是很伟大的决定,多陪陪家人吧。”
查理把擦拭干净的枪别在后腰上:“我说你也是,注意身体啊,安有个朋友,在国大教历史学,很有才也漂亮,她对你很感兴趣,等忙完这一阵,要不要见见?”
肖指指门,示意他现在可以滚出了。
当晚十点,中央大街政府办公楼响起枪声。
下一秒,肖坐在昂贵的红褐色沙发上,看着兰加精致的脸庞。
“您很着急嘛。”兰加拿起镜补着妆,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沓包裹严实的纸张。
“知道我冒了多大的风险才进去吗?”兰加嘟嘟嘴,身体前倾,手指尖轻轻划过肖被灰色衬衫紧紧包裹的胸膛,“您应该奖励我?”
肖微微一笑,按住兰加的肩将她推开,紧接着拉开抽屉拿出一张空白支票,和一把精致的枪,递给她:“如你所愿。”
兰加笑得灿烂,将两样东西都收入囊中:“愿造物主永远保佑您,我伟大的凯撒。”
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里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我们的领导现在还活着。”
五月份的第一场雨带着磅礴的气势下下来。
凯尔希制药的慈善晚宴正在拍卖白血病儿童的油画。
肖坐在台下,与此同时,他们的报社已经在撰写明天的头版新闻。
质量检测多次不合格,却还是出现在药房货架上还有医院的药物;因为防护不到位,被化学药品侵蚀,身患绝症受尽折磨死去的工厂职员;离奇消失的新生儿血液,还有与总统候选人的神秘书信。
想到这里,肖·斯科特难得有点兴奋。不远处靠在克劳德·凯尔希身上的兰加与他对视,远远的举起酒杯,隔空碰杯。
“他会像一条被阉割的狗一样来乞求您的。”兰加无声的说。
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
小礼堂的玻璃折射出彩色的光,素未谋面的福利院院长站在台上,右手放在胸口,眼角勾出慈祥的纹路。
尚未痊愈的陆宁被从床上揪起来,看着院长已经佝偻的背影,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造物主,”他试图跟这个世界的神对话,“你要是真的存在,干脆让我死掉好了。”
这种死不了也活不好的日子什么时候能够结束?
祷告结束,其他人鱼贯而出,陆宁跟在队伍后面正要离开,突然被院长叫住。
“好孩子,到我身边来。”院长的笑容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
“多漂亮的孩子啊。”他带着薄茧的指腹在陆宁的下巴处轻轻摩挲,“怎么没人告诉我来新人了?”
一旁的女老师脸色有点难看,语气试探,带着惶恐:“院长,这是赖特先生送来的人……当时您在国外。”
“哦,”他收回手。上下打量着陆宁,一双日渐浑浊的眼睛在他瘦弱的身体上流连,“前几天斯科特先生来送资助,有看他吗?”
女老师皱眉摇头。
老院长满意点头:“新孩子还没有得到我的教诲,晚上带到告解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