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还不等穗禾福礼,陆瑾泽大步向她走来,伸手就把她手里的木匣夺走。
他双眉倒竖,“这是你该做的活计吗?”
穗禾虽是不解地看着他,但还是快速给他请安。
陆瑾泽“哼”了一声,“看不上江南,回来干什么?”
这话他说得很小声,穗禾也没听清楚,就看见他嘴子动了几下,嘀咕些什么。
“等会儿小厨房就送新做的点心去您院子。”
穗禾看着他心情不好,试图说些让他高兴的。
可陆瑾泽非但没高兴,反而脸色更差了。
“谁要吃什么点心了?”
“你今早才说过的话,这会儿就不算数了吗?”
瞧着他蕴含怒气的双眸,穗禾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
“菊花蜜?”
看着他嘴角的疱疹,穗禾忍俊不禁。
陆瑾泽移开视线,不自然地点点头,可说话的语气带着十分的执拗。
“你是晚香院的人,自然应当服侍母亲和我为先!”
穗禾无奈地伸手,“回吧,三爷。”
陆瑾泽压根不把匣子还给她,反而直接打开。
“刚做好的,我自然要尝尝。”
只是入眼不是他以为的淡粉,反倒是纯白的糕点,陆瑾泽顿时惊讶了一下。
穗禾将匣子取回,哭笑不得道:“大爷的荷花酥自然有丫鬟送,这是旁的点心。”
陆瑾泽尴尬地摸了摸下巴,大步朝晚香院走去,一路上都说不出别的什么话。
他知道穗禾是为了小厨房的人说话,可心里也是不服气府里的人都上赶着服侍陆瑾晏。
真真是扰得府里不得安宁!
等给陆瑾泽冲好了菊花蜜,穗禾可算是回了后罩房。
安氏知道她明日要归家,也是痛快地让她不必到跟前伺候了。
此时屋里就只有她一人,穗禾将自己的箱笼打开。
从放置的衣物底下,她取了一个带着精致小锁的木匣。
匣子不过两个手掌大小,却有些沉甸甸的。
穗禾从贴身的荷包里,小心地取出一把钥匙将其打开。
入眼便是十来个一两的银锭子,其中还有四个稍大些的。
加上匣子底部零散的铜钱,差不多有四十两银子。
穗禾将今早刚得的金簪放了进去,虽闪着金光,但在这匣子里也就不起眼了。
匣子里自然还有些别的首饰,这些年大太太也会赏些耳坠、簪子给她。
穗禾把样式复杂些的都存了起来,并没有爱俏地戴上。
她头上只有一根简单的银簪和绢花,很是简单。
她心里清楚,许多丫鬟都在背后说过她格外“寒酸。”
可她不在意,或者说有些事不能开头,该克制就要克制。
得了陆府大太太的青睐又如何?
她终究是要出去做个市井小民。
舍不得富贵,终是要仰人鼻息。
只等十月放出去,她就能盘下一个铺子,做糕点生意了。
苏州府城近郊的地界,普通的临街小铺,一年十两银子足够租下了。
又因着她早就向张妈妈打听好了府里采购糖油的商铺,借着府里的光,她也能拿到价格实惠又好的货。
有她这些年的手艺在,薄利实惠,自然是让铺子支持住的。
就算人辛苦些,熬上两三年存些钱,她也能真正买下一个铺子了。
早十年前还是逃难的流民,今个能让一家落户安稳下来,已是她最骄傲的事了。
她要的不多,不过是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又清点了一遍银子,穗禾郑重地将匣子又锁了起来。
像是心里的计划一步步的实现,她都觉得身子舒坦了不少。
在寿安堂逃过一劫,又忙了半天后,她总算是彻底放松下来。
这一晚,穗禾睡得格外香甜。
另一侧的观澜院里,才回到府中的陆瑾晏神色如常,看不出喜怒。
但是观澜院里服侍的,各个提心吊胆,生怕自个办事不利。
今早大爷和大老爷呛声,他们早就有所耳闻。
老太太都站在大爷这处,他们自问不敢不用心。
何寿让人上了晚膳,待用过后又上了些茶点。
普洱的香气飘来,陆瑾晏慢慢品了品。
许久没回江南,倒真和过去天差地别。
陆府旁两个三进的院子竟都被徐家买去,合二为一了。
过去徐家在苏州府籍籍无名,这么些年过去了,倒也成了数一数二的富庶人家。
“徐家大老爷给您送了帖子。”何寿小声地禀告道。
“除此之外,曾知府也派人问候了,还送了好些礼物在门房,既有贵重的,又有些时宜的瓜果。”
“来的人不等门房拒绝,放下帖子就跑了。”
“贵重的都退回去。”陆瑾晏皱眉道,“送来的土仪,回一份同价的去。”
“是。”何寿忙不迭地应了。
“门房添上几个人,谁来拜会都拦住,礼物一件不留。”陆瑾晏边说边将写好的帖子递给何寿。
“给知府府上送去,待我休整好,自会亲自拜访曾知府。”
何寿收下帖子,恭敬地退下了。
江南的人眼亮鼻子尖,便是他遮掩了行程才回了府。
不过一日,这府城里的大小官员就都派了人上门。
陆瑾晏看着书桌上那一沓帖子,不用打开他就知道上面会有多少极尽溢美之词。
他回江南,想必让不少人提心吊胆。
喝完一杯茶,陆瑾晏目光被一旁的糕点所吸引。
又是荷花酥,和昨日送来的别无二致。
不过细看后,花瓣确实更舒展了。
就像那巧舌如簧的婢女说的那样,完全是盛放的模样。
许是做得格外精致,他也捡起一枚品尝了起来。
入口就是酥脆的面衣,炸得恰到好处。
待第二口后,陆瑾晏就尝到了内馅。
莲蓉馅清香细腻,可还是甜得让他生腻。
不过下一刻,他就将那还剩一半的荷花酥放回碟里。
何寿提着新沏好的茶进来,一眼就看见了他蹙眉的样子。
他快步上前请罪,“小人疏忽了,没有吩咐小厨房您的口味。”
“您不喜甜腻,小人应当多叮嘱的。”
陆瑾晏摆摆手,示意他将点心都撤下去。
“无碍,都是祖母的心意。”
何寿心下了然,这事私下叮嘱便是,不能让老太太知晓了。
眼见着万籁俱寂,何寿小声提醒。
“大爷早些歇了吧,明日不是还要出府吗?”
陆瑾晏微微点头,又过一会儿,观澜院里的烛火才熄了。
次日一早,还不等莺桃她们起身,穗禾早早地醒来了。
待去安氏那请安后,穗禾挎着包袱从角门顺利地出去了。
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去,天边微青,太阳还没出来,正是凉快的时候。
风一吹过,两侧的发丝不自觉地附在穗禾脸上。
她没管这些,而是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浅笑着朝巷口走去了。
好不容易出府了,她只觉得浑身都舒展了,那些个脑热胀痛好像都烟消云散了。
此刻巷口早就人来人往,接踵而至。
街边的蒸糕正冒着雾气,炸油条的香味也传了好远。
卖肉的屠户正抬了半扇猪肉出来,药房的学徒打着哈欠下了门板。
一路走来,各种声音层出不穷。
穗禾不嫌烦,有些贪婪地看着这一切。
市井小民的日子,就是这么平淡又热闹。
等走到巷子最尾处,穗禾从荷包里取出一把铜钱。
“去丰桥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