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内,如同炼狱。
那非人的尖啸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持续不断地疯狂搅动着三人的脑髓!剧痛不再是外在的冲击,而是从颅骨深处、从每一根神经末梢炸裂开来!眼前的世界彻底扭曲,烛火的光晕拉长变形,镇魂香的烟柱如同狂舞的毒蛇,连青砖地面都仿佛在痛苦地起伏、旋转!
张凡死死抱着头,蜷缩在冰冷的砖地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牙龈渗出浓重的血腥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头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昏厥过去。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像一个被不断充气、即将爆裂的皮囊,意识在剧痛的潮水中沉浮、碎裂。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痛苦呜咽。
刘老实的情况更糟。他敦实的身体蜷成一团,枯黄的脸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变形,额头青筋暴起,如同蠕动的蚯蚓。
汗水、鼻涕和无法控制的泪水糊满了他的脸,他双手死死抠着地面,指甲在坚硬的青砖上划出刺耳的声音,留下道道带血的白痕。他张大着嘴,却发不出像样的嘶喊,只有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痛苦喘息。
王猛,这个刀疤脸汉子,此刻也到了崩溃的边缘。他双目赤红,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脸上的刀疤因为肌肉的剧烈痉挛而扭曲蠕动,显得更加狰狞可怖。他手中的柴刀早已脱手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仿佛要将头皮连同那剧痛一起扯下来!喉咙里滚动着野兽般的、压抑到极致的低吼,每一次低吼都伴随着身体剧烈的颤抖。
“啊——!!!不行了!老子……老子受不了了!!” 王猛突然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最后一丝理智的堤坝被剧痛彻底冲垮,只剩下被逼入绝境的疯狂和一种近乎解脱的决绝!他挣扎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身体因为剧痛和眩晕而剧烈摇摆,仿佛随时会倒下。
“和……和这怪物拼了!!”他嘶吼着,声音沙哑破碎,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绝望疯狂。他踉跄着,目光扫过地上如同破布般濒死的赵铁柱,又扫过痛苦蜷缩的刘老实和意识模糊的张凡,那疯狂的眼神深处,骤然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对兄弟的不舍,有对死亡的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如同火山爆发般的决然!
“你们两个……忍住了!别……别作声!”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等老子……把这怪物……引开!!” 话音未落,他猛地弯腰,一把抄起地上掉落的柴刀,用尽全身力气,如同扑火的飞蛾,踉跄却无比决绝地朝着那被黑暗迷雾笼罩、金色光丝与黑色浓烟激烈对抗的祠堂大门冲去!
就在他即将冲出门口那片混乱区域的瞬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顿住脚步,艰难地回过头。那张被剧痛和疯狂扭曲的刀疤脸,在摇曳烛火和翻滚黑烟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悲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刘老实,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硬生生抠出来的:
“刘老实——!!!照……照顾好队长——!!!”
“不然……老子……老子死了……也……不放过你——!!!”
吼声未落,他再没有丝毫犹豫,义无反顾地、一头扎进了门外那片翻滚着粘稠黑暗、如同择人而噬巨兽之口的迷雾之中!身影瞬间被浓稠的黑暗吞噬,消失不见!
“猛子——!!不要——!!!” 刘老实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如同泣血般的哀嚎!他挣扎着想要扑过去,却被那残留的剧痛和脱力死死钉在地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决绝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浑浊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坚强,混合着鼻涕和血污,汹涌而下!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抠着地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死白色,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悲鸣。
就在王猛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的下一刻——
张凡只觉得脑海深处那如同亿万钢针搅动的恐怖剧痛,如同退潮般,骤然减轻了大半!
虽然依旧头痛欲裂,耳鸣嗡嗡作响,但至少不再是那种足以让人精神崩溃、灵魂撕裂的极致痛苦!他大口喘着粗气,挣扎着抬起头,模糊的视线看向门口。
那片翻滚的黑暗迷雾,似乎……稀薄了一丝?那一直试图穿透光罩、灼烧着冒着黑烟的青黑鬼爪,也猛地缩了回去!门外,那非人的、直刺灵魂的尖啸声,似乎也转移了方向,变得遥远了一些,伴随着一阵激烈的、仿佛追逐打斗的沉闷声响,迅速朝着村子的某个方向远去……
人傀……被引走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攫住了张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是对王猛那决绝赴死的巨大震撼?还是……一种深深的不解和荒谬感?!
他看向依旧沉浸在巨大悲痛中、无声恸哭、身体剧烈颤抖的刘老实,声音嘶哑地问:“刘……刘哥?所以……猛子哥他……他把人傀引走,是因为……因为这‘人傀膏’做的灯油……只能……只能遮蔽没被盯上的人?一旦被它盯上了……就像铁柱哥……这灯油……就……就没用了?”
刘老实没有立刻回答。他依旧低着头,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浑浊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过了许久,他才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抬起头,露出一双通红、肿胀、充满了血丝和刻骨悲痛的眼睛。他没有看张凡,目光死死地盯着地上气若游丝、胸膛几乎不再起伏的赵铁柱。
他没有回答张凡的问题,只是用一种极其微弱、带着无尽悲凉和一种近乎偏执的信念,喃喃自语,仿佛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对着昏迷的赵铁柱承诺:
“只要……只要保住了铁柱……”
“只要铁柱还在……村子……村子就还有希望……”
张凡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地上那如同破碎玩偶般的赵铁柱。这个溪源村唯一的练肉境武者,巡夜队的脊梁……他的价值,在刘老实和王猛的心中,竟然如此沉重?沉重到需要用另一条鲜活的生命去换取他渺茫的生存机会?
张凡的心头一片冰凉。他想起了陈老根对赵铁柱的信赖,想起了巡夜队员们看向赵铁柱时那种依赖和敬畏的眼神。赵铁柱不仅仅是武力上的支柱!他是溪源村在黑夜中唯一能与大诡短暂周旋、为其他人争取逃命时间的人!他是村民们心中对抗恐怖的最后一道屏障!他熟悉附近山林的地形,知道哪些地方相对安全,哪些地方是黑狼寨惯常出没的路径!他是凝聚巡夜队、乃至凝聚整个溪源村抵抗意志的灵魂人物!
如果赵铁柱死了,溪源村的巡夜队将彻底名存实亡!剩下的练皮境队员,在真正的大诡面前,连拖延时间都做不到!村子将彻底暴露在黑夜的獠牙之下,变成待宰的羔羊!人心散了,希望灭了,这个在夹缝中挣扎求生的村子,离彻底消亡也就不远了!
王猛用命换来的,不仅仅是一个重伤垂死的队长,更是溪源村那摇摇欲坠、却依旧残存的一线生机!
张凡看着刘老实那悲痛欲绝却又无比坚定的侧脸,看着地上赵铁柱那惨不忍睹的躯体,再想到王猛那最后决绝的回眸和嘶吼……
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混合着冰冷的恐惧和对这残酷世界法则的认知,如同冰冷的铁水,缓缓浇铸在他的心头。
祠堂内,烛火依旧在摇曳,镇魂香依旧在燃烧,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但那昏黄的光晕和奇异的香气,此刻却无法驱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浓重血腥、死亡气息,以及那沉甸甸的、名为牺牲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