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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谢知微却被这匹小马驹的烈性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小手紧张地揪住了沈昭的袖子。

那马驹充满野性的力量和躁动,让她感到陌生和一丝本能的畏惧。

沈昭却挣脱她的手,像只小豹子般凑近了些,隔着木栏,对着那匹警惕的小红马龇了龇牙,做了个鬼脸。

小红马似乎被这挑衅激怒了,猛地一甩头,打了个更响的响鼻,前蹄重重顿地。

“阿昭!小心!”谢知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低呼。

沈昭却哈哈大笑起来,丝毫不惧。她扭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谢知微。

“别怕!你看它多带劲!我爹说了,烈马才配得上好将军!等它再大点,我就要驯服它!”

沈昭说着,又转向小红马,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和不容置疑的自信,“喂,小红毛!等着!过两年,你就是我的马!”

小红马似乎听懂了她的宣言,盯着这个大胆的人类幼崽,躁动的气息竟奇异地平复了一些,只是依旧警惕地打着响鼻。

沈曜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看着妹妹那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无奈地摇头笑了笑,对管事说:“就它了。性子烈点好,配我家这野丫头。”

管事笑着应下。

沈昭又兴奋地拉着谢知微去看其他温顺些的小马驹。

谢知微渐渐放松下来,看着那些毛茸茸、眼睛湿漉漉的小马,听着沈昭在旁边指手画脚地点评,紧绷的心弦一点点松开。

谢知微甚至鼓起勇气,在沈昭的怂恿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碰了碰一匹温顺的白色小母马湿漉漉的鼻头。

小马温热的鼻息喷在指尖,带着青草的味道,痒痒的,让她忍不住弯起了眼睛。

阳光正好,草场青翠。沈昭的笑声清脆响亮,像撒了一地的金豆子。

谢知微站在她身边,月白的裙摆沾上了新鲜的草屑和泥土,脸颊被阳光晒得微微发红,唇边噙着一抹安静却真实的浅笑。

风掠过旷野,仿佛吹散了长期在,只留下青草和马匹的气息,还有身边这个女孩身上永远蓬勃的生命力。

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溜得飞快。日头渐渐西斜,马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沈曜抬头看了看天色,脸上的轻松褪去,换上了严肃:“阿昭,该回了。”

沈昭正摸着一匹小马驹的鬃毛,闻言小脸一垮:“啊?这么快?”

“再不回去,就真瞒不住了。”沈曜加重了语气,目光扫过谢知微瞬间又变得苍白紧张的小脸。

回程的马车里,气氛明显沉闷了许多。车轮单调地滚动着,碾过的不再是自由的旷野,而是通往森严府邸的归途。

谢知微安静地坐在角落,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袖。

窗外的景色飞逝,她的心却一点点沉下去,沉入那片即将重新笼罩她的、名为规矩的深潭。

方才在马场触碰小马鼻尖时那点短暂的雀跃和阳光的温度,此刻都变成了沉重的负担,压在她小小的肩膀上。

谢知微甚至不敢去想,后门那个小小的狗洞是否还安全?嬷嬷是否已经发现她不见了?母亲如果知道了……又会怎样?

沈昭也难得地安静下来,她看着谢知微低垂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嘴唇抿得紧紧的。

她忽然觉得心里有点闷闷的,像是自己把这只安静的小鸟从笼子里放出来飞了一圈,现在又不得不亲手把她塞回去。

“知微……”她小声开口,想安慰点什么。

谢知微却猛地抬起头,黑曜石般的眼睛里盛满了惊慌和一丝哀求,她飞快地摇了摇头,示意沈昭不要说话。

那眼神里的脆弱,让沈昭后面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青布小车悄无声息地驶回谢府后巷,停在老槐树下。哑叔依旧沉默。

沈曜率先跳下车,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番,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快!”沈曜压低声音催促。

沈昭拉着谢知微跳下车。谢知微几乎是踉跄着奔向那个熟悉的墙根缺口,月白的裙摆扫过潮湿的地面,沾上更多污迹。

她慌乱地俯身,试图钻回去。

“等等!”沈昭忽然想起什么,小手在腰带里摸索着,掏出一个用红绳系着的、小小的铜哨子。

“这个给你!要是……要是下次还想出来,就吹它!我在墙这边准能听见!”她不由分说地把带着自己体温的铜哨塞进谢知微冰凉的手心。

谢知微的手指颤抖了一下。

她来不及说什么,只深深地看了沈昭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然后便迅速地俯身钻进了墙洞。

沈昭看着她月白的裙角最后消失在藤蔓深处,心里空落落的。

她摸了摸自己的腰带,忽然“咦”了一声,脸色变了——她一直随身带着的另一枚铜哨子,不见了!

墙的另一边,谢知微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回熟悉的小院。

双脚刚踏上青石板,还没来得及拍打裙摆上的泥土草屑,一股冰冷的气息便兜头罩下。

小院里站着几个人。为首的是她的母亲林婉仪,深紫色的锦缎褙子衬得她脸色更加沉肃,平日里温和的眉眼此刻结着冰霜。

她身后站着贴身侍女和那个总是板着脸的教习嬷嬷。

嬷嬷手里,还拿着谢知微今早“临摹”的那几张《女戒》——那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大片空白,墨迹也根本不是她平日的笔体。

林婉仪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一寸寸刮过谢知微狼狈不堪的样子。

散乱的发髻,沾满泥土草屑的月白裙摆,蹭脏的绣鞋,还有那张苍白惊慌、写满了心虚的小脸。

空气凝固了,沉重得让人窒息。

风吹过老梅树的枝桠,发出沙沙的轻响,此刻听来却像是无声的嘲弄。

“微儿……”林婉仪的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静,却像淬了冰的针,扎进谢知微的耳膜,“你去哪里了?”

谢知微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麻木。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攥着铜哨的手心,全是冷汗。

嬷嬷上前一步,将手中那几张只写了开头的宣纸呈到林婉仪面前,声音平淡无波:“夫人,小姐的功课……老奴午歇后去查看,便是如此。人……也不见了。”

林婉仪的目光扫过那几张敷衍的“功课”,又落回谢知微身上,眼底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

失望,痛心,还有被挑战了权威的震怒,在她雍容的面容下翻涌。

她没有再看那几张纸,也没有再看谢知微攥紧的手,只是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小院里:

“去祠堂。跪着。把《女戒》卷一,抄足十遍。抄不完,不准起来,不准用饭。”

————

暮色四合,丞相府祠堂内光线昏暗。

沉重的雕花木门紧闭,隔绝了外面最后的天光,只有供桌上几盏长明灯摇曳着豆大的昏黄火苗,将跪在冰冷蒲团上的小小身影拉得细长而扭曲。

谢知微挺直着背脊,一动不动。膝盖早已失去知觉,针刺般的麻痛顺着小腿蔓延上来。

面前矮几上摊开的《女戒》卷帙,在幽暗的光线下,那些工整刻板的字迹仿佛化作了无数条冰冷的锁链,缠绕着她的手脚,勒紧她的脖颈。

谢知微握着笔的手腕酸痛发僵,指尖冰冷,悬在纸上,却迟迟落不下墨。

祠堂里弥漫着陈年香烛和木头腐朽的沉闷气味,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属于规训的冰冷威严。

林婉仪离去前那失望而冰冷的眼神,像烙印一样刻在她脑海里。

嬷嬷无声地立在角落阴影里,如同一尊沉默的监工石像。

时间在这里变得粘稠而缓慢。每一息都如同在冰水里浸泡。抄写的要求不仅仅是十遍,更是要字字工整,笔笔合规,不得有丝毫错漏懈怠。

这漫长的惩罚,既是肉体的折磨,更是精神上无声的碾磨。

不知过了多久,祠堂沉重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一个穿着淡青色侍女裙的纤细身影闪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蒙着布的食盒,是谢知微的贴身侍女秋棠。

她快步走到谢知微身边,蹲下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心疼:“小姐,饿坏了吧?奴婢偷偷拿了些点心……”

“拿出去。”角落阴影里,嬷嬷平淡无波的声音突兀响起,像一块冰砸在地上。

秋棠的动作僵住,脸上血色褪尽,哀求地看向嬷嬷。

“夫人吩咐,抄不完,不准用饭。”嬷嬷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眼神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秋棠,你想替小姐领罚吗?”

秋棠身子一颤,咬紧了嘴唇,终究不敢违抗,提着食盒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门重新合上,祠堂内恢复了死寂,只剩下长明灯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和谢知微压抑的、几乎细不可闻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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