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精神宛如沉船般溺入深渊,深渊中有无形的手拖拽着。
在意识模糊的混沌之中,无数冰凉的手攀了上来,不惜一切的将其拉入更深处 。
好难受……好痛苦……
灰发少女的眼眸混浊不清,那深渊的耳语不断的在耳边循环回荡,无止境的蚕食着她的理性与那一丝丝倔强。
『接受吧……接受吧……接受吧……』
『你的苦难能得到赦免,你的伤痛将被救赎……』
“好吵……”
『究竟在维护什么呢?如此燃烧自我,终究是书写悲剧罢了。』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美好,投入吾等怀抱,你会获得至高的幸福。』
黑暗中穿插着无数零散的画面,陌生人们家庭和睦、所有人放下隔阂融洽相处、不再有人疲惫,一同欢庆、一同享乐,无数零散的画面无不在诉说着一个没有任何烦恼与不幸的世界。
“确实呢……这个世界从不美好呢……“
少女的状态似乎逐渐变得低落,像是回应那混沌之音般,语气里有些讽刺的低声呢喃着…
『就是如此,觉醒吧,迷途者啊……』
那一条条黑色触手似乎更多了,全部攀附上少女的身躯,将其拉入更深邃的海渊。
然而,就在此刻,少女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这个世界再怎么烂,也轮不到你来说……”
『什——』
似是逆境中的回光返照,少女突然暴起挣脱拘束,不顾一切的朝着上方浮去。
然而,失去了这些拘束后,“身躯”开始溃烂,她感觉全身都像是要被撕裂般痛苦无比,先是皮肤被溶解的感觉,然后是血肉被撕咬、筋骨本被钻孔。
感官都开始变得虚弱,视线昏暗,周遭的声音都变得更加混浊杂乱。
少女一直都凭借着强大的自我与意志力硬撑着腐化的侵蚀,她守住了自己的精神,拒绝了这扭曲的“救赎”,那么迎接她的就是透彻又无情的死亡。
在腐化侵蚀她的精神前,就会让她的生命崩溃……
不过这样的惨剧并不会成功发生,倒不如说因为刚才的挣扎,少女再也没有被侵蚀折磨,意识中的自我再怎么被摧残,身躯也已经不再受腐化影响。
因为……
“怎么还有一个……?”
星渊站在那盈满暗紫色液体的水潭旁,看着地上那三个被自己刚捞上来的少女,有些愣神。
一旁的不远处是被魔弹穿胸倒地的祭司,而外面那些教徒也全都被星渊尽数歼灭。
那祭司似乎还捏着什么底牌,不过在还没使出来的情况下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稍微花了点功夫,剩下的状态,开个空间门带她们回去也是绰绰有余了……
观察着三名少女的状态,除了那个灰毛以外,另外两名魔法少女的皮肤呈病态的苍白,身上蔓延着淡淡的纹路,一眼看去就知道岌岌可危。
状态并不乐观,她们的腐化程度已经到了难以抑制的地步,若自己晚到个十几分钟,她们多半就已经……不再是自己了。
就算把她们带回去,途中也随时都可能会堕落,她们的意志在腐化的折磨下宛如风中残烛,最好的解脱方式就是死亡。
“……”
换作几年前,星渊或许还会认为这是个苦涩的抉择,但如今的她早已麻木。
她早就能够理所应当的接受这种残忍的选择,但她仍旧认为……
抛去个人情感,至少得明白一条生命的份量到底有多重,再怎么样也不该由始终事不关己的她来决定。
她将手放在了两人的额头上,随即便毫不犹豫的开始吸收早已渗透了的腐化。
一切就像是奇迹般,两名少女身上的纹路开始褪去,尽管皮肤仍旧没恢复血色,但可以确定的是,她们身上的腐化确实被抽离了——确确实实的被星渊所吸收。
星渊不是救世主,也不是正义的伙伴,她能创造的奇迹也就仅限于此了——纵使吸收了腐化,她们的身体状况也不会好转,并且人格已经遭受过了摧残。
想必以后她们都会患上极大程度的心理病症与阴影,轻则几年、重则终身,想必那种被蚕食意志与人格的感觉远比贞洁被侵犯还要令人发指。
何况普通人中都有不少女孩们在经历后者更是连活下去的意愿都被扼杀……
带着这份阴影让她们活下来真的好吗?星渊不知道,她的逻辑中不会考虑这么多心绪,时间会让伤结痂,就算留下了疤,生活与未来依旧会迎面接受千疮百孔的你…
生存或许意义不明,但被这么抹杀绝对没有意义。
在吸收了足以让两人堕落的腐化之力后,星渊的状况却没有太多的危害,毕竟一直以来她的腐化免疫力都很高。
魔法少女在承受这种精神腐化的过程中并不会解除变身,而在脱离险境后,两人身上的魔装也都开始化作魔力褪去。
零散的魔力汇聚在一起,最终形成了两枚徽章一样的饰品——她们的本源之心已经脱离绑定了,今后她们再也无法变身了。
她将视线看向了灰发少女,这名少女的状况倒是比较特殊。
她身上没有堕落的迹象,但反而更危险。
她的身体状况…已经是命悬一线了。
“宁愿死亡也不想失去自我么?”
还真是强大的意志力。
星渊客观的给出了赞美的评价,她开始吸收这些更加浓郁的腐化之力。
这次倒是吃力起来了,短短一天,星渊好像连着承担了四名魔法少女身上的腐化之力,多少也开始受到影响了。
不过与魔法少女们不同,她的精神没有任何影响,肉身也是,只不过……
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硬要描述的话,就像是躺在床上玩手机,然后柜子突然莫名其妙的动了一下,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敲着柜子的门试图出来。
“某种拘束”的枷锁,被撬动了一下。
她明白再这样下去可能就真的要完蛋了,因此她立刻终止,看着少女的状况,刚才吸收了一半的腐化之力,应该能再存活几个小时,必须带去就医。
“起码得送去ICU躺一个月呢,也就魔法少女的身体能活到现在并在就医一个月后恢复……换普通人现在尸体都凉了呢。”
好吧,这个地狱笑话不好笑,很难想象这名灰发少女究竟是怎么承受住的。
在变身后的她相比常态能稍稍感受到些许情绪,但仍旧迟钝,可至少她能确定一件事:这名少女的意志很坚定,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实力不及烁月级的魔法少女能拥有的意志力。
轰隆隆…
突然的躁动吸引了星渊的注意,她环顾四周,此刻的洞穴已经开始震荡,似乎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把这里搅个翻天覆地。
“咳……咳咳!!”
祭司的尸体竟缓缓爬起,星渊毫不犹豫的补上几发魔弹,弹珠大小的魔弹接连贯穿他的腹部、胸口、左肩与肋骨,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没有倒下的意思。
无奈,星渊直接手搓黑洞上前按着对方,巴掌大的黑洞被狠狠地塞向对方的胸口,这股引力与回旋将周围的空气都吸引出旋涡 而贴着黑洞的祭司也是如此,他的胸口因黑洞的回旋而扭曲,整个人都在渐渐的被碾碎、吸入。
“没用……的!不需要任何作为……只需要一个信号!它收到了……
这是……最后的……盛宴!哈哈哈哈哈哈!!!”
祭司已然陷入疯魔,他歇斯底里的狂笑着,星渊加大了魔力输出,转瞬间他湮灭于黑洞中。
星渊收起黑洞后潇洒的一甩手,抬头看了看逐步坍塌的洞顶,看来是他们的王牌。
灾变级的大家伙吗…这么大闹一通都话确实会很不得了呢。
看了看失去意识的三名少女,在考量后选择暂且不管那庞然巨物。
盖阿戴蒙。
一想到最开始听说的“蠕虫”,星渊就想到了这么一种秽浊种。
盖阿戴蒙,据说这个名字的来源是大地女神之名的谐音与某种很邪恶的词衔接而来,从名字的寓意来理解是:『对大地的亵渎』
这是一种很强的秽浊种,能够自由在大地中行动,它的移动并不是挖掘,而是让地形改变,让地形“主动让出一条道”。
它能够改变地形并在大地中畅通无阻,只要与金属、石头、土壤相关的物质都会被影响,最震撼的是哪怕是很脆的石头都可以因这个能力而如粘土般改变形状。
这也导致了它在地底潜行几乎不会发出太多动静,庞大的体型、来无影去无踪的行动,以及……
「孕母」
在希腊神话中的大地女神是众神之母,而这大地的亵渎也是如此,盖阿戴蒙能够消耗自身的秽浊魔力分泌出培养秽浊种的液体,秽浊种可以吸收这些液体后获得增强,但同样也会被侵蚀。
成为接受并无条件执行命令的奴仆,如果是它的话就说的通了……为什么那些杂鱼秽浊种并不怕星渊。
看了看那诡异的水潭,想必这些能促使魔法少女堕落的禁忌之水也是凭借盖阿戴蒙的分泌液体调制的吧。
星渊能够通过氛围感受到来自对方的情绪——没错,恶狱级开始秽浊种会逐渐拥有思维,到了灾变级就已经具备明显智慧了,此刻的盖阿戴蒙……在嚎哭。
那是无声的哭泣,悲痛中充斥着极度的愤怒,似乎是某人的死亡惊醒了…「她」。
饶是星渊脸都逐渐黑了下来,说起来盖阿戴蒙的权能为什么还能配合那祭司?
不,应该不会吧……
总不可能……
星渊脑海里浮现出了一条长着外骨骼甲壳与倒刺的大肉虫与枯木萎男的暧昧画面。
这你也行?果然污堕教团都是些精神病患者。
立刻挥舞着手拍散了头顶的想象框,星渊承认这次自己产生的情绪比之前还要强烈不少,她认为还是先走为妙。
如此想着,星渊大致感受坐标后连忙开启了一面传送门,将昏迷的两名少女丢进去后便扛起灰发少女走了进去。
传送门闭合的十几秒后,洞穴也终于是坍塌,盖阿戴蒙本可以无声的在大地中穿梭,但她的愤怒驱使着她暴力的冲撞,气势汹汹颇有毁天灭地之势。
『我的…我的奴仆…我的……!竟然竟然竟然竟然竟然——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我要你陪葬……你们……全部都得陪葬!!!!』
『碾碎碾碎…碾碎你们!!!』
深邃的地穴中,暗紫色的庞大的蠕虫发出了愤怒的尖啸,明明无法说话,但就是能通过这好似能扎穿耳膜的尖啸中感受到那份浓烈怨气。
她时不时上开那布满密密麻麻一排排獠牙的血盆大口中,猩红的眼球简直要燃起来,庞大的身躯不顾一切的朝着暮遥市的方向而去。
她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什么,她要毁灭这群该死的杂种!
……
与此同时在十几公里外的暮遥市,一处地下避难所中的氛围如风霜雨雪般冷冽压抑。
有的人只身一人,不知是孤立无援还是与亲人失散,而有的人尽管与亲人或伴侣相伴,但脸上的神情依旧忧郁沉重。
凌悦黎找到了几个学校的学生与老师,柳惠惠此刻刚恢复意识不久,疲惫靠墙而坐,凌悦黎则坐在她身旁歇息。
视线环顾着四周,避难的人们有的恐惧,有的悲伤,也有些人似是平时生活不如意…在灾难关头竟露出了释怀的神色。
孩童紧紧的牵着母亲的手,丈夫将妻子拥入怀中,而孤独者亦有找到同类谈话的,几乎所有人都期盼着这一切结束。
“小黎…你害怕吗?”
柳惠惠低声询问,直到现在先前被攻击的位置还在作痛,她那有些泛白的脸色与憔悴的神情无不在诉说着她状态不佳,但仍旧强撑着笑着。
笑容之下是痛苦,但此刻却只为了安抚身旁的人。
“不…不起害怕,我只是……更担心我哥。”
凌悦黎并不是什么懦弱的人,倒不如说从小无父无母的她比一般人都坚强许多,但唯独那个木头老哥是她的最大软肋。
“我没在这里看见他……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放心吧,晓墨哥是个聪明的人,他一定会在危险的时候作出危险的选择……
他一定会没事的。”柳惠惠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她只希望尽可能的让凌悦黎别那么紧张。
在得知之前在学校是凌悦黎拼命的保护自己后,她心里还是有些自责的。
明明我是魔法少女的,结果却反过来要被身为普通人的好朋友保护。
不过……小黎说她当时变身了几秒……
一想到这,她又感到一阵庆幸,这意味着凌悦黎以后也有机会成为魔法少女,到那时候……她就能保护好自己了,甚至可以一起并肩作战。
空间波动…
一阵气流刮起,风随着一处空间的回旋而刮起。
这一阵动静吸引了不小的注意,有的人觉得危险而选择惊慌退避,也有的人怀揣着好奇投去视线。
黑洞般的传送门扩散开,由于空间的异象,周围的空气都像是被扇动般刮起微风。
“什么情况……?”
“那是什么?“
人们都窃窃私语,也有些在不久前见凌悦黎从类似的传送门走出的人选择沉默。
柳惠惠那时并不是清醒的,因此她也不清楚这传送门是怎么一回事,本能的想要起身把凌悦黎护至身后,却被凌悦黎拉住:
“没…没关系,那应该是……星渊……”
“诶?你说的那位神秘前辈?”
柳惠惠也一身迟疑,随后她凝视传送门的视线不再是敌意,而是有点期待。
说起来我都没见过那个前辈的形象呢,她会过来吗?
传送门稳定,几秒后两名昏迷的少女从中飞出,就像是另一端有人很不温柔的把她们丢过来一样。
“诶?”
那是两个皮肤毫无血色、白的有些病态的少女,状态显而易见的差,感觉随时都可能死亡……
又过了一阵子,一名身着黑色礼裙,白发紫瞳的少女从传送门走出,还带了个灰发的魔法少女……
她对着少女耳语,随即那看起来昏死的少女竟睁开了眼睛。
“接下来就靠你自己。”
说罢,她就将灰发少女放下。
星渊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是醒着的……因为在腐化祛除后,这名灰发魔法少女仍旧没解除变身。
顶多是意识不太清醒罢了。
“多谢…咳咳……!”
她有些接不上气的开口道谢,但又俯身咳嗽。
看着灰发少女这副病怏怏的虚弱模样,星渊一点怜香惜玉的想法都没有,而是无视她走向了凌悦黎。
“星渊小姐……”
凝视着星渊,凌悦黎的眼眸都明亮起来,刚才的忧虑如初春的积雪般溶解。
“那就是……魔法少女…星渊?”
柳惠惠也是眼前一亮,眼前的白发少女身姿高挑,那贴身的礼服将线条轮廓完美的身材衬托的恰到好处,既不会显得轻薄、也没有松弛感。
她表情镇定,但嘴角却微微挂起,不像是笑,但也没有给人清冷或死气沉沉的感觉,就好似有一层朦胧薄纱将她的笼罩其中,举手投足都充满了神秘又令人想要探究的气质。
虽然柳惠惠第一眼看到她的感觉其实是紧张,但有了凌悦黎提前打的预防针,又看见了这几个像是被救回来的少女,那种压迫感就转化为了一种微妙的情绪。
就像是抬头看着一个比自己大许多的沉稳长辈,虽有些小紧张,但更多的是有人为你遮蔽冷风的安全感。
“又见面了~”
见到凌悦黎,星渊唇角勾起,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语气里似乎也多出了几分柔和。
“她们是星渊小姐救的人吧?还有一个……魔法少女?”
视线落在了踉跄着扶上墙的灰发少女,凌悦黎有些惊讶。
“顺手带回来了,确实是发生了点不小的事呢。”
星渊如此说着,视线在短时间内悄悄的扫过四周,确认这边情况稳定后话锋一转:“你们知道这个避难区的管理者在哪吗?”
两名小姑娘面面相觑,再次看向星渊时都摇了摇头。
“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凌悦黎有些试探的问道,而星渊的目光却看向了灰发少女。
虽然我很想敷衍几句让小黎不要担心,但这里还有个人是当事人呢。
也罢,稍微用言语修辞下含蓄说明吧。
“稍微麻烦了点,城市外十几公里的位置有个大家伙要过来了,只是找到官方人员汇报一下情况而已。”
“虽然有点实力,但我想它并不是魔法少女与守护者们的对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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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盖阿戴蒙,名字取自古希腊神话中大地女神、众神之母盖亚的名字变音,而后面的戴蒙则是将“恶魔”音译,两者拼凑在一起,也可以直接理解为『盖亚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