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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杨灿原以为,江悠的气性像山里的阵雨,来得猛,去得也快。她闯了祸,挨几句骂,再乖乖守着,总有云开雾散的时候。

但是她以为只是她以为。

江悠依旧每日在书房看账册,在庭院晒太阳,只是周身的气息比往日更冷了三分。她不再让杨灿磨墨,也不再叫她一同写字,甚至连眼神都吝啬给予,杨灿跟在她身后时,她的目光永远落在远处的紫藤架上,或是书页间的墨迹里,仿佛那抹青布衫的影子只是廊柱投下的残影。

杨灿像只被主人冷落的幼犬,整日耷拉着肩膀。她依旧每日卯时便守在江悠的寝殿外,待她晨起时递上温热的帕子;依旧在她看书时悄然站在廊下,替她挡住刺眼的日光;依旧在她轮椅碾过石子路时,下意识地伸手想扶,却总在触到衣料前又缩回手。

她知道自己闯了祸,那句“我原以为,你是不同的”像根刺,日夜扎在她心上。可她张了张嘴,那些盘桓在舌尖的解释终究没能说出口。

这日午后,江悠在书房翻找旧档,指尖划过一排积灰的书册,忽然停在《南疆风物志》上。她记得杨灿提过,山里的兔子最是肥嫩,用松针熏烤时能香透半座山。

念头刚起,就被她按了下去。她合上书册,冷着脸转向窗外,却听见廊下传来杨灿跟福伯的低语。

“福伯,您知道哪里能买到活兔吗?要那种刚从山里捉来的。”

“杨护卫想买兔子?”福伯的声音带着诧异,“府里厨房有现成的肉……”

“不一样的。”杨灿的声音透着点执拗,“我想自己烤。”

江悠捏着书页的指尖微微收紧,随即若无其事地翻开下一卷账册,耳尖却不受控制地捕捉着廊下的动静,脚步声远去了,带着点轻快的雀跃。

暮色四合时,一股奇异的香气钻进了书房。不是府里厨子惯用的桂皮八角味,而是带着松脂的清苦,混着肉脂焦香的味道。

江悠笔尖一顿,墨滴在账册上晕开一小团黑影。她皱了皱眉,将窗扇推得更紧些,可那香味像有脚似的,顺着窗缝、门缝往里钻,勾得人舌尖发麻。

“公主,杨护卫在小厨房烤了东西,说……说请您尝尝。”侍女的声音带着试探,显然也被这冷战气氛憋得难受。

江悠头也没抬:“不必。”声音冷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

侍女喏喏地退了出去。没过片刻,那香味更浓了,还夹杂着杨灿小声的恳求:“就让我给她看看嘛,不好吃我就拿走……”

江悠闭了闭眼,将账本往桌上一扣。她倒要看看,这闯了祸还不知悔改的家伙,又在耍什么花样。

推开门时,杨灿正蹲在廊下的炭火旁,手里拎着只油光锃亮的烤兔,见她出来,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星子。

“江悠,你看!”她献宝似的举起来,鼻尖沾着点黑灰,“我用松针熏过的,山里的法子,你尝尝?”

江悠的目光落在那只烤兔上,表皮焦脆金黄,油珠顺着裂开的纹路往下淌,确实看得出烤得极用心。可她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转身便要回房:“放肆,在府里动火,成何体统。”

“我、我在小厨房烤的,没敢在这儿……”杨灿连忙追上来,声音里带着讨好,“就尝一口,就一口好不好?我烤了一下午呢。”

她把烤兔往江悠面前凑了凑,那股混合着松香的肉味直直往江悠鼻子里钻。江悠喉间微动,脚步竟不由自主地停了。

“公主素来不爱这些油腻东西。”福伯在一旁打圆场,却被江悠抬手制止了。

她看着杨灿那双写满期待的眼睛,像山涧里的泉水,干净得让人生不起气来。沉默片刻,她终是吐出两个字:“拿来。”

杨灿喜得差点蹦起来,连忙撕下一只兔腿递过去。江悠用指尖捏着,小口地咬了一下,外皮酥脆得恰到好处,内里的肉却嫩得流汁,松针的清香中和了油脂的腻,竟真的比府里厨子做的多了几分野趣。

她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吃着。杨灿也不敢多言,蹲在一旁,自己捧着半只兔子啃得满嘴是油,像只得到满足的小狼崽。

暮色漫上来时,江悠手里的兔腿已见了骨。她抬头,正撞见杨灿叼着兔骨冲她傻笑,嘴角沾着圈油光,像偷喝了蜜的孩子。

鬼使神差地,江悠拿起手边的帕子,伸手便往她嘴角擦去。

指尖刚触到温热的皮肤,两人都僵住了。

杨灿的睫毛颤了颤,像被惊飞的蝶翼。江悠猛地回过神,她是公主,杨灿是男子,男女授受不亲,这举动太过逾矩!

她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耳根“腾”地红了,连带着脖颈都染上层薄粉。她慌忙别过脸,声音有些发紧:“仪容不整,像什么样子。”

杨灿却没听她的话,只盯着她手里那方素白的帕子,上面沾了点自己嘴角的油印。她趁江悠转身时,飞快地伸出手,轻轻拽过那帕子,往怀里一塞,动作快得像偷藏糖果的孩童。

江悠听见布料摩擦的轻响,却没回头。她望着天边的晚霞,心跳得像擂鼓,连自己都不明白,方才那瞬间的心动是怎么回事。

“你……”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音恢复平日的清冷,“以后做事,莫要再如此冲动。二皇子心胸狭隘,这次有我替你兜底,下次未必有这般好运。”

杨灿猛地抬头,眼里的光比晚霞还亮:“你跟我说话了?”

江悠被她直白的欢喜噎了一下,耳根更烫了,却还是绷着脸:“我是在告诫你。”

“嗯!我记住了!”杨灿用力点头,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以后我一定先想清楚再做,绝不给你惹麻烦。”

这时福伯端着茶水过来,见两人终于说话,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对杨灿道:“杨护卫,公主身份尊贵,你平日里还是该称“公主殿下”才是,总叫名字,不合规矩。”

杨灿愣了愣,看向江悠,眼里带着点无措,她早已习惯了叫“江悠”,那两个字在舌尖滚过,比任何称呼都来得亲切。

江悠端起茶杯,指尖划过微凉的杯壁,淡淡道:“不必。”

两个字轻描淡写,却让福伯愣住了。公主素来最重规矩,何时对哪个下人如此纵容过?

杨灿心里却像被炭火烘暖了,她看着江悠垂眸饮茶的侧脸,晚霞的金辉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竟柔和了她眉宇间的清冷。她悄悄摸了摸怀里的帕子,布料柔软,还带着点淡淡的兰花香,那是江悠身上的味道。

冷战的雾,好像在松针的香气里,悄悄散了。只是谁也没说破,那方被藏起来的帕子,和那句“不必”,早已在两人之间,划下了一道不同寻常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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