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闹剧落幕，锦云阁的客人早已散光。杨灿跟着江悠的轮椅往外走，那被救下的姑娘怯生生地跟在后面，廊下的风带着酒气，吹得她脖子发凉。
直到上了马车，江悠都没说一句话。车厢里的气氛沉得像要下雨，杨灿拽着衣角，手心全是汗，几次想开口，都被江悠冷硬的侧脸堵了回去。她心里翻来覆去地想：该怎么解释？说自己是去打探消息？可那消息关乎杨家满门的冤屈，是师父千叮万嘱不能轻易示人的秘密，江悠虽然对她很好，可终究是皇室中人，她能信吗？
回到公主府，江悠径直进了书房，将自己关在里面。杨灿站在门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那被救下的姑娘也吓坏了，拉着杨灿的衣袖小声问：“公子，我……我该怎么办？”
杨灿正无措，福伯走了过来，对那姑娘道：“姑娘别怕，我们公主心善，会安排你去处的。”又转向杨灿，叹了口气，“杨公子，你进去吧，公主憋着火呢，总比闷出病来好。”
杨灿硬着头皮推开书房门。江悠背对着她，站在窗前，手里捏着片紫藤花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夕阳的光透过窗栏，在她身上割出明暗交错的纹路，像她此刻难辨的情绪。
“我不是故意的。”杨灿低声道，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怯懦，“我听说那里能打探消息，才去的……”
“打探消息？”江悠转过身，眼底的怒火几乎要烧出来，声音却冷得像冰，“什么样的消息，值得你跑到那种地方去打探？”
杨灿被她问得一窒，喉咙发紧。她下意识地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那些到了嘴边的话又被硬生生咽了回去，不能说，绝不能说。她抬起头，对上江悠的眼睛，那里翻涌着失望和愤怒，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我……”杨灿张了张嘴，却只能吐出含糊的字眼，“就是……一些私事。”
“私事？”江悠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忽然提高了声音，“什么样的私事，要跑到锦云阁那种烟花之地去办？杨灿，我以为你和那些整日流连风月场的男子不一样！”
她一步步逼近，轮椅碾过地板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声都像敲在杨灿心上。“你刚来时，眼神干净得像山涧的泉水，我以为你懂分寸、知进退，才让你留在身边。可你看看你做了什么？私闯锦云阁，还敢和二皇子动手，你知不知道这会给我惹来多大的麻烦？”
“我不是去寻欢的！”杨灿急了，眼眶泛红，却仍死死咬着牙关不肯吐露实情，“我只是……只是没想到会撞见他，更没想到会动手。”
“不是寻欢，那是去做什么？”江悠追问，目光锐利得像要穿透她的皮囊，“你倒是说啊！”
杨灿被她问得后退一步，背抵在冰冷的门板上。她看着江悠泛红的眼角，心里又疼又急，可师父的叮嘱像道无形的枷锁，牢牢捆住了她的舌头。她只能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子：“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江悠的声音陡然冷了下去，带着浓浓的失望，“那是哪样？是像来福说的，你看上了哪家的姑娘，跑到锦云阁去私会？还是觉得跟着我太闷，想去那种地方找乐子？”
她转过身，背对着杨灿，声音里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原以为，你是不同的。”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刀，慢慢割着杨灿的心。她看着江悠单薄的背影，忽然觉得两人之间隔了层厚厚的冰，明明离得那么近，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对不起。”杨灿低声道，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但我真的不能说。”
江悠没再说话，只是抬手挥了挥，像是在驱赶什么。窗外的紫藤花被风卷着飘进来，落在杨灿的脚边，像一地破碎的心事。
杨灿默默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房门。书房里只剩下江悠一人，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还残留着紫藤花瓣的凉意。她原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孤单，可刚才看着杨灿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竟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这个从山里来的少年，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而门外的杨灿，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望着廊下随风摇曳的紫藤花，第一次对自己的坚持产生了动摇。她看着掌心被掐出的红痕，忽然不知道，这样死守着秘密，到底是对是错。
夜色渐浓，公主府的灯一盏盏亮起，却照不亮两人之间那片沉默的阴影。来福躲在假山后，看着杨灿失魂落魄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看来，这山野来的小子，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只是他不知道，这场因嫉妒而起的算计，不仅没能离间两人，反而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杨灿和江悠心底都激起了层层涟漪，让那些藏在平静下的情愫，开始以一种谁也没预料到的方式，悄悄滋长。
而锦云阁那桩看似偶然的冲突，也让二皇子江炫对江悠身边这个护卫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他回去后坐在书房里，指尖反复摩挲着酒杯沿，眼前总晃悠着杨灿抬眸时的样子，眉骨清俊，眼尾带着点未脱的倔强，明明穿着最普通的青布衫，却像株刚从山里窜出来的新竹，透着股干净又刺人的劲儿。
“那护卫叫什么？”江炫忽然问身边的太监。
太监愣了愣，连忙回道：“听公主府的人提过一嘴，好像叫杨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