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楼的密点藏在城隍庙的暗格里。
夜离扶着殷烬踏下石阶时，潮湿的霉味混着淡淡的龙涎香扑面而来 —— 那是殷烬常用的熏香，据说能压制焚心蛊的燥气。石阶两侧的火把忽明忽暗，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颀长，交叠处像纠缠的毒藤。
“下去。” 殷烬推来石壁上的机关，暗门 “吱呀” 开启，露出黑黢黢的密道入口。他的左肩仍在渗血，玄色衣料与血黏在一起，每动一下都牵扯着伤口，却偏要先一步跳下去，在下方伸手接她，“抓紧。”
夜离落入他怀中时，闻到他呼吸里的血腥气更重了。密道仅容一人通行，火把的光在岩壁上跳动，照出两侧刻满的蚀骨楼标记 —— 狼头衔剑，与他玄甲上的纹样如出一辙。
“这密道通往玄药司地牢的后巷。” 殷烬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带着回音，“当年苏珩建地牢时，蚀骨楼的人混在工匠里，留了这手。”
夜离的指尖划过岩壁，触及一处凹陷的刻痕 —— 是骨医庐的 “护心藤” 图腾。她心中一动，忽然想起母亲的手稿：“护心藤喜阴湿，可驱百毒，常生于秘道深处……” 难道母亲也知道这条密道？
“怎么了？” 殷烬察觉到她的停顿，火把凑近时，光映亮她眼底的疑惑。
“没什么。” 夜离收回手，指尖沾着岩壁的潮气，“你的伤……”
殷烬的左肋已湿透，黑血顺着绷带滴在石阶上，与她的脚印重叠。他却笑了笑，用没受伤的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死不了。倒是你，刚才在客栈床底，抖得像只受惊的兔子。”
夜离的耳尖发烫，刚要反驳，前方突然传来 “滴答” 声。不是水滴，是金属落地的轻响。她瞬间按住殷烬的手臂，毒针从袖中滑入掌心：“有人。”
密道尽头的阴影里，果然站着个黑衣人。他背对着他们，手中短刀在火把下泛着幽光，刀身刻着的蛇纹与玄药司的标志一致 —— 是苏珩的贴身护卫 “毒蝎”，传闻他的刀淬了 “蚀心毒”，见血封喉。
“七皇子和骨医庐的小丫头，倒是好兴致。” 毒蝎缓缓转身，脸上的蝎形疤痕在光下狰狞可怖，“苏大人早料到你们会走密道，特意让我来‘迎客’。”
殷烬将夜离护在身后，长剑出鞘的瞬间，剑气扫落岩壁的碎石：“凭你？”
毒蝎的刀快如闪电，直取殷烬受伤的左肩。夜离的毒针同时射出，却被他侧身避开，毒针钉在岩壁上，冒出丝丝青烟。“小丫头的毒，比传闻中差远了。” 毒蝎冷笑，刀势更猛，“不如归顺玄药司，说不定还能留你母亲一命 —— 哦，忘了，骨医庐早就没了。”
这句话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夜离心口。她想起大火中母亲推她出门的瞬间，想起那些焦黑的尸体和哭喊，指尖的毒针几乎要捏碎。殷烬察觉到她的失态，反手将她往身后再推了推，长剑与毒蝎的刀碰撞出火星：“闭嘴！”
缠斗间，殷烬的左肩伤口被刀风划破，血珠溅在火把上，发出 “滋滋” 的声响。他的动作渐缓，显然已到极限，可眼神依旧狠戾如狼，逼得毒蝎不敢近身。
夜离看着他左肋渗血的绷带，忽然想起母亲留下的 “以血养毒” 之法。她咬破指尖，将血珠滴在掌心的毒粉里，低声念起骨医庐的秘咒 —— 那是 “血引蛊” 的催动口诀，需以心头血为引，能暂时麻痹敌人的神经。
“殷烬，让开！”
殷烬会意，长剑横扫逼退毒蝎的瞬间，夜离已扑上前，将掌心的毒粉拍在他脸上。毒蝎猝不及防，吸入毒粉的刹那，动作猛地僵住，眼神变得涣散。
“这是…… 骨医庐的‘血引蛊’？”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随即倒在地上，抽搐着失去意识。
夜离喘着气，刚要查看他是否断气，却被殷烬拽进怀里。他的心跳如擂鼓，带着蛊毒发作的震颤：“疯了吗？‘血引蛊’耗心血，你不要命了？”
“总比看着你死好。” 夜离的指尖抵在他胸口，能摸到他肋骨的轮廓，“盟友死了，谁帮我复仇？”
殷烬低头看着她，火把的光在她眼底跳跃，像两簇倔强的火苗。他忽然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个轻吻，带着血腥与药香：“记住，以后不许用这种禁术。你的命，比复仇值钱。”
夜离愣住了，心口像被温热的药汤浇过，暖意从额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她想起母亲说的 “毒与情，皆能蚀骨，唯同心者可解”，或许…… 这疯王说的是对的。
密道尽头的微光越来越亮，玄药司地牢的轮廓已隐约可见。夜离扶着殷烬走出密道时，晨雾正散，阳光穿过巷弄的缝隙，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
“下一步……”
“找账册上的证人。” 殷烬接过她递来的金疮药，自己笨拙地包扎伤口，“苏珩杀了那么多人，总会有漏网之鱼。”
夜离看着他动作的手在抖，忽然伸手按住他的腕：“我来吧。”
指尖触到他伤口的瞬间，两人同时一颤。她的动作很轻，像在处理易碎的药草，他的呼吸却渐渐沉了下来，带着隐忍的疼，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
巷口的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残雪，也卷起了两人交握的手影。夜离忽然觉得，这条布满荆棘的复仇路，似乎因为多了个疯王的陪伴，变得不那么难走了 —— 就像密道里的火把，再微弱，也能照亮前方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