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穿过一条街又穿过一条街,最终在一处不起眼的院落外落了下来。
欣娘本已安定的心又提了起来。禁不住心里又开始碎碎念:怎么办怎么办,他不让我进去怎么办,他让我进去又怎么办……
院门本就开着,只见李伯向前站在院门外颤颤巍巍的朝里喊着:可有人在?我们是张家来的。
略等了片刻,一体态丰腴中年妇人应声而出,手里还拿着一把带着泥的小葱“进来吧,往那儿去”。
院落只有一进,就是随常的农家小院,堂屋三间,分东西厢房各三间,那妇人所指正是东厢房。
欣娘可算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能进门就好,能进门就好。
只是,自己的那便宜夫君呢?莫不是在东厢房中?
花轿一路抬到了东厢房门口,只听李伯叫到:小姐,到了。
欣娘小心翼翼的跨出轿门,觉得盖头有点碍事,悄悄将它掀上去了些,两只眼睛滴溜溜的观察着自己暂时的容身之所。
只一眼便觉那妇人可亲,看起来和蔼大方,心里想着莫非是秀才他娘?
本来静悄悄的堂屋里传来一阵咳嗽声,一道年迈的身影慢慢踱出,他站在堂屋门口,只是悄悄地看着欣娘和张家“送嫁”的人们,不说话,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欣娘顿了顿想,想必这就是自己的便宜公公了。
院内一片安静,那妇人不言语,那老者也不言语。
欣娘一行很是尴尬的站了片刻,李伯躬身对欣娘说到:三小姐,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您交给我的东西,我一定转交。您可千万保重!
欣娘心里又开始碎碎念了:不是吧不是吧,我好歹叫你一声伯,你就这样把我扔下啦?他们没有人理我啊,我怎么办怎么办。
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柔声道:谢李伯相送,万语千言,只余一声珍重!
李伯一行见院内人没有丝毫要招呼的意思,只得悻悻然招呼自己人离去。
欣娘在门口悄悄跺了跺脚,见那妇人已不见,在想刚刚她手上的一把小葱,应是在屋子前后有一小块菜地。
那老者双手插入袖筒,满是一脸不关己事的冷漠。
欣娘到底是可怜巴巴的迈出了入东厢房的第一步。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东厢房除了自己没有他人。
连接两个房间的过堂处有一套不晓得什么木材的桌椅,看起来用了很久很久,所有陈设都大喇喇写着“穷”字。
都说秀才的房间——尽是书。往里一看,果不其然。左边就是一间书房,架子上摆放着各种线装本,手抄本,有的书页已经被翻得很软了,但每一页都很整洁,看得出使用的人很是爱护。
只是,自己进来少说有两个小时了吧,人呢人呢?
“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欣娘默默念了念记忆中的十二时辰,大致约莫下,现在大概是下午四点左右,即申时。
而自己大约是午时从张家抬出,经历了穿越这一遭事,又赶上来回折腾,欣娘实在是有点累。她很想找个地方睡一下,又觉得现在躺下好像不太好。
说是花轿,送嫁,却不拜堂,不认亲,也不见自己那便宜夫君,欣娘又是好一阵无语。
“哼,老娘可是纵横HR界多年的资深牛马,这不就是个妥妥的新员工入职嘛,职工欣娘:入职岗位张家幼女,赵家新娘,入职日期三月十六,无固定合同期限,已知待遇包住”。
想到这里欣娘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只是这腹内空空可咋整啊,总不能一直忍着吧。
欣娘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嗯,发量饱满,这点很满意。竟然还有两支不明材质的钗子和一支摸起来很像金属制品的簪子。很想拔下来看看,又怕自己一动手,这发型散了自己盘不回去。
在脑子里认真的回想了原主的记忆,找到了盘发的那一节,又悄悄用手比划了下才敢将钗子拔下。
只见两只钗子一金一银,长的很是相似:都是两根棍儿上头攒了一朵花,细细看去,钗头竟然是活的,钗脚可以直接拔下来。又在脑海里想了想,这种叫细头钗。只是凭借自己在21世纪的记忆来说,这材质不是特别纯。
还有一支白色的簪子,说是银吧,又比银子要亮很多,欣娘想了想,这大概是掺了锡。
不得不说,这脑子和自己还是不够匹配,想要知道点什么得仔细去想才行。碎嘴子欣娘又开始悄悄念叨了。
“还好还好,不管价值几何,到底自己不是完全身无分文。不说自己手腕上还有两个银镯子,就从花轿里拿下来的那个小金剪刀应该就值点钱。”
欣娘将两支看起来有点贵的钗子藏在了胸前,四下找了支脱了毛的毛笔,按照记忆中的样子利落的挽了个发髻。
欣娘站在东厢房的门口犹豫了下,想着进来的时候两位长者的反应,还是决定去找那妇人。
那妇人此时正在伙房忙活,见欣娘进来只点了点头。欣娘心里又开始碎碎念了“不是吧不是吧,就算我是新员工,我是空降来的新员工,这一共就咱俩,你就一点都不想和我聊个八卦吗”。
“你是前辈,是长者,是在矜持还是怎么着,这到底是什么剧情,啊啊啊啊啊……”
虽然心里已经是暴跳如雷了,但是欣娘脸上表情管理那是非常到位。站在距离那妇人三步远,行了一个标准的蹲安礼。
柔声问到:“小女欣娘,不知该如何称呼您。”
那妇人瞬间脸通红:“不敢不敢,我是子瑜他娘”。
欣娘心里又开始默默地翻白眼,大娘啊,你敢不敢跟我多说两句话啊。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挤牙膏嘛。你是子瑜他娘,子瑜想来是我那便宜相公的字了。那我怎么叫你啊!
“大娘安”虽是心里吐槽不断,仍是用万分之一的心神想了想,还没有拜堂,叫娘肯定是不合适的,就叫个大娘吧!
“那个,欣娘,你饿不,这里有吃的,给你!”
说着递出一个粗瓷大碗,并一双筷子。欣娘愣了愣,又一次行礼,“谢大娘”。
四下看了看,没看到可以坐的地方,犹豫了下还是干巴巴的说道,那我先回房间了。
欣娘端着碗走在这不大的小院,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尴尬。
低头去看手里的碗。只见碗里有两个小孩拳头大的粗面窝头,那颜色半黄不白的看着让这个骨子里的现代人一阵胆寒。下头还压着浅浅一层叫不上名字的绿叶菜,看着像煮过后拌了的,闻一闻,什么味道都闻不到。
拿着吃食,欣娘顿时又饿又渴又累。在东厢堂屋坐下,一阵狼吞虎咽竟是觉得味道还不错。吃饱喝足,不禁又开始担忧自己的现状了。
欣娘托着腮慢慢在凳子上睡了过去。醒来天色已黑,没有光,没有人,没有自己的便宜相公,没有人搭理,静悄悄的可怕。
在古代的第一个夜晚,到底是没敢再踏出这扇门。
一向胆大的欣娘战战兢兢摸到床上,将钗子握在手里,拖了被子过来和衣睡下,却半天都睡不着。
也不知是下午那点子吃食消耗完了还是怎么,静悄悄的只有一个人的房间,欣娘觉得到处都是人。
房顶上,床下面……
欣娘靠在墙角,无声的哭了出来。
多么可怜又无助的人儿啊,从死亡的体验中度过,担惊受怕从一个陌生的环境被一群陌生的人抬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人,没有伙伴,没有交流。只有对未来的无尽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