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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3

没想到,夜里十二点,顾行霁居然将林知栀带回了家,还带到了主卧。

那是姜晚渡五年里连指尖都不被允许触碰的门。

此刻却为林知栀敞得毫无顾忌。

门轴发出一声轻响,像一记耳光甩在她脸上。

顾行霁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姜晚渡坐在儿童房的小板凳上,给顾林屿缝名字贴。

针尖一滑,血珠滚在“屿”字的最后一捺,像给那个字加盖了深色的胎记。

疼,却不及楼下传来的钢琴声疼。

《月光》。

求婚那晚他弹的也是这首。

少年在烛光里仰头看她,眼底盛着一整片星河:“晚晚,以后每个失眠的夜,我都给你弹。”

后来,他把钢琴盖上了锁,钥匙送给了林知栀。

如今琴声耐心而漫长,像在为另一个女人做一场漫长前戏。

琴声停了,走廊响起脚步。

门被推开,顾行霁倚在门框,袖口沾着百合花粉,冷白灯光下像沾了骨灰。

“栀栀睡不着,想听你讲故事。”

姜晚渡没抬头:“她二十六岁,不是六岁。”

顾行霁笑了笑,那笑比刀刃还薄:“她怕黑,说你声音像童谣。”

童谣,他以前总在她耳边低哼的那首,原来只是安抚别人的药引。

她放下针线,随他走进主卧。

林知栀穿着他的黑衬衫,领口开到锁骨,像朵开到糜烂的百合。

“晚晚姐,”她软软地喊,手指绕着顾行霁的袖扣,“行霁哥哥说《小王子》只有你才能讲得不好听,我想见识一下。”

姜晚渡看见自己丈夫的另一只手,正覆在林知栀的后颈,像护一只随时会碎的玻璃瓶。

她忽然想起自己七个月的肚子,连扶一下都被他嫌笨重。

如今却熟稔地替另一个女人揉着发尾。

故事讲到一半,林知栀忽然哭了:“玫瑰最后枯萎了,小王子再也回不去。”

顾行霁抬眼,目光穿过姜晚渡的腹部,像穿过一堵透明的墙:

“有些玫瑰,天生就该被拔掉。”

那一瞬,姜晚渡分不清他说的是书,还是她。

书阖上。

姜晚渡嗓音发干:“那就别听了。”

林知栀却抓住她的手,指甲陷入皮肉:“晚晚姐,可以送我一只你亲手缝的兔子吗?我听小屿说,妈妈缝的玩偶太丑,让他都丢人,我想看看是有多丑。”

“妈妈”两个字砸得姜晚渡耳膜出血。

她想抽手,林知栀却顺势跌下床沿。

咚。

顾行霁几乎是瞬移过去把人抱起。

回头那一刻,眼底黑得能滴出墨:“道歉。”

“她自己倒下去的。”

“别让我说第二遍。”

姜晚渡听见自己声音干涩得像枯井:“对不起。”

林知栀窝在男人怀里,眼泪一颗颗砸在地板:“别怪晚晚姐,她可能只是……羡慕我和小屿关系好。”

羡慕?

姜晚渡咀嚼这两个字,忽然笑出声,越笑越大,笑得泪都溅到脚背。

顾行霁眉心骤跳,像终于忍无可忍:“姜晚渡,你现在的样子真难看。”

“难看就别看。”

她转身往外走,却被他攥住手腕。

“别忘了,是你欠她的。”

一句话,把姜晚渡钉在原地。

欠?

她欠林知栀什么?

欠她一个顾太太的位置?

可那年是林知栀自己扔掉戒指跑去巴黎,骄傲如顾行霁,才赌气娶了她这个“卖鱼妹”。

她也是受害者,却成了原罪,成了被所有人唾弃的存在。

腕骨被捏得咯吱响,疼得姜晚渡眼前发黑。

顾行霁俯身,声音低得只剩气音:“明天知栀要做检查,你正好没事,去陪她,记住别再让她哭。”

说罢毫不犹豫松手,像扔掉什么脏东西。

姜晚渡踉跄回房,关门,反锁。

床头放着那把拆婴儿床螺丝的小扳手,冷光一闪。

她脱下孕妇裤,雪白脚踝上是刚才被林知栀指甲划出的四道血线。

血珠顺着踝骨滴在地板,开出一朵小小的、猩红的百合。

她忽然想起,百合花语是“百年好合”。

多讽刺。

脚踝上的红痕红的刺眼。

门外,顾行霁的声音模糊传来:“她又在闹什么?”

佣人答:“好像在找创可贴。”

男人不耐:“随她。”

随她。

随她流干最后一滴血。

主卧里,低语声顺着门缝漏出来。

“行霁哥哥,你会一直这样抱着我吗?”

“会,直到你不需要为止。”

姜晚渡睁眼,天花板在旋转,耳边却回荡着另一道声音。

六年前,顾行霁在追她的时候,她低血糖在卖鱼摊直接晕了过去,顾行霁赤脚抱着她冲出市场,声音抖得不成调:“晚晚,别睡,我求你。”

那天,他也是这样抱着她,一路闯红灯,像抱住了全世界。

如今,全世界换了人。

血透过毛巾,一滴,两滴,落在儿童床单的小熊图案上,小熊被染成暗红,像在哭。

姜晚渡闭眼,轻轻笑了。

原来心碎到极致,是无声的。

无声,却震耳欲聋。

手机震动,是林知栀专门发来的挑衅。

“晚晚姐,谢谢你把行霁哥哥让给我,晚安,做个好梦。”

配图是主卧大床,男人熟睡的侧脸,衬衫半褪,锁骨处一枚新鲜吻痕。

姜晚渡把图片存进相册,命名为证据。

然后关机。

血还在流,姜晚渡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清醒。

欠的债,她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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