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黑洞,高速公路上,两柱车灯奋力地想搅开这浓稠的夜色。
深夜一点多,在距离湖阳一百多公里的地方,胡春生和徐大毛瞅见一个服务区,便决定进去歇一晚。
胡春生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斜眼瞧了瞧驾驶座上的徐大毛——这小子正低着头擦方向盘,手指关节都泛白了。
胡春生拧开保温杯,热气瞬间模糊了镜片,他说道:“咱先住下,明儿上午去找张总。到时候你可别露怯,咱俩就装成来买草的安徽兰商。”
徐大毛转过头,勉强挤出个讨好的笑容:“所长您放心,我就不吭声。”
其实这会儿他表面看着平静,心里却像有根刺扎着——那盆“朱金中透”,就是他当年从王想床底抱走的。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偷偷在家养了一个多月,然后联系上安徽的买主刘总,以170万的价格卖了出去。谁能想到,这草就跟长了翅膀似的,又飞到浙江张总的兰园里了。
第二天上午十点左右,车子稳稳地驶入了湖阳市。按照郑老幺给的地址,两人一路打听,终于来到了张总的兰园附近。
哇塞,整个园区有四五十个兰棚,还有小桥流水、楼台亭榭,兰棚在太阳底下泛着银光,那叫一个壮观!
“记住哈!等会儿你别说话,配合好我就行。”胡春生又叮嘱了一句。
徐大毛轻轻应了一声。
他们先在两个兰棚里转了转,接着走进了张总的兰棚。两人刚一进门,一个穿着羊绒衫的中年男人就迎了上来,这人正是园主张总。
张总先打量了一下胡春生沉稳的模样,又扫了眼徐大毛躲闪的眼神,笑着问道:“两位老板看着眼生,是从哪儿来的呀?”
“安徽的,安徽的,来学习学习。”胡春生故意把语调拖得老长,他打开手机看了看郑老幺发给他的兰草照片,目光装作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四周。
徐大毛脸色阴沉沉的,还透着紧张,眼睛也在园子里四处乱瞅。
“张总,你这兰棚投资可不小啊!我看里面好货不少呢!”胡春生提高了嗓门,大声称赞道。
张总看着面相特别憨厚,听到胡春生的夸奖,乐呵呵地说:“不多不多,这基地里比我玩得大的人多着呢。”说完,就领着两人往最里面的玻璃温室走去,“外面放的都是一般的兰草,好货都在这个温室里培育呢。”
胡春生和徐大毛走进玻璃温室,里面的兰草果然不一般,有高有矮、有胖有瘦,颜色和形态各不相同,小小的玻璃温室显得有点珠光宝气。
在几十盆兰草中间,有一盆兰草格外引人注目,那真是艳压群芳——叶片又宽又长,就像宝剑一样,金黄的叶心透亮得像锦缎,两侧的绿边一直延伸到叶梢,在灯光下闪着绸缎般的光泽。
胡春生一眼就认出来了,心里“扑通”一跳,但他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绕着玻璃温室转了两圈,然后突然搂着徐大毛走到一边,小声问道:“你见过这草,是这盆不?”
徐大毛眼神飘忽不定,声音还有点发颤:“看着……有点像,但我也不太确定。”
胡春生转身走到张总跟前,说道:“张总,把这盆拿出来让我们看看。”
“看看行,这盆可不卖啊!这可是我的镇园之宝。”
“就是欣赏欣赏。”胡春生接过花盆,又问,“这盆草啥价钱啊?”
张总一脸自豪,就像博物馆的讲解员一样,说道:“不瞒您说,这盆‘朱金中透’是我去年从安徽刘总手里买的,七苗花了240万!您看这新芽,马上就能长成十二苗了。前几天有人出400万,我都没舍得卖。”
“400万!”胡春生惊讶得叫出了声,伸手就要去摸。
张总吓得赶紧把花盆抢了过去,满脸堆笑地说:“尽量别摸,尽量别摸……”胡春生把花盆递回去,手慢慢伸进皮包,表情突然就定住了。
他从皮包里掏出警官证,大声说道:“我们是柏城县公安局的,这盆草涉嫌盗窃,得暂时扣押。”
这一幕来得太突然了,就像晴天里打了个霹雳,张总一下子就愣住了,呆呆地站在那儿。紧接着,他又像火山爆发一样,脸涨得通红:“啥?盗窃?不可能!我可是从刘总那儿真金白银买的,还有转账记录呢。”
徐大毛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躲到胡春生身后,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你有转账记录,我还有这盆兰草的照片呢!”胡春生打开手机给张总看,“你想想,如果这盆兰草不涉嫌盗窃,我们公安系统咋会有它的照片呢?现在请你配合一下,把兰草先交给我们保管。”
“冤枉啊!刘总也是个大老板,不可能去盗窃。”张总急得直跺脚,赶紧掏出手机拨通电话,“刘总!刘总,我是浙江老张啊!你卖给我的那盆‘朱金中透’,现在柏城县公安部门找上门了,说这是赃物……”
“啊!赃物,事情有那么严重吗?”电话那头传来刘总的声音。
“公安的人就在现场呢,马上就要把那盆兰草扣押了……”
“老张,你别急。我也是从别人那儿买的,我打电话问问上家。”
这时,徐大毛赶紧跟胡所长打了个招呼,说要去上厕所。胡春生立刻掏出手机联系当地公安局,申请警力支援。两分钟后,两名当地民警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兰园。
张总挂了电话,脸色铁青:“警官,我真是冤枉啊!”
“走吧,抱着兰草跟我们走一趟。”来的两个民警对张总说道:“放心,等事情查清楚了,该是你的还是你的。”
张总还想挣扎一下,但觉得自己势单力薄,只好端着兰草上了警车。
胡春生瞅见徐大毛还在兰棚里发呆,喊道:“大毛,发啥愣呢?”然后摆手让徐大毛赶紧去发动车,“上车,跟我去当地派出所办手续。”
在当地派出所做完笔录,一切手续都办妥了,胡春生决定马上返程。
回程的车上,胡春生脸上乐开了花,在他看来,一年前的入室抢劫兰草案马上就要破案啦。他兴奋地拍了拍徐大毛的肩膀:“大毛,这回辛苦你啦。”
“没事没事,能给所长您效力,那是我的荣幸。”
“你这小子……嘿嘿!哎,大毛,你也经常玩兰草,你说这兰草咋恁大的魔性嘞?一盆就240万,张总眼睛都不眨一下。”胡春生一边说一边摇着头。
徐大毛假装专心开车,没搭话。
胡春生把椅背往后调了调,半躺着眯着眼想睡觉,但还是有点兴奋:“这兰草真有那么值钱吗?怪不得田国军和王涛要入室抢劫呢!”
“240万……嗯!那个偷兰草的家伙,卖给刘总又会要多少钱呢?”胡春生喃喃自语道:“过不了几天,这真正的大鱼就要浮出水面啦。”胡春生说完,不一会儿鼾声就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