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没钱,谢凌霄连香都没买。
谢青辰对着黑色塑料袋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他做了大半个月寒假工,结了一千来块,让谢凌霄带他出门把丧葬费结给好心邻居。
这夜的大雪如一团团鹅绒般飘落,将那块坠尸地所有的痕迹和腥气掩埋。
回来时,谢青辰和谢凌霄不约而同的放慢脚步,低垂的视线齐齐扫向那片坠尸地。
于简秋纱而言,这里死过她的母亲。
可于他们俩兄弟而言,这里也死过他们的母亲。
如今,父亲也死在了这里。
谢青辰的皮面雪靴停顿下来,高挑的身子在矮小的谢凌霄身上笼下一片阴影。
谢凌霄踩着那片影子,不合脚的大雪靴半陷入雪地里,停了下来。
“凌霄,你真的长大了。”
身后传来的声音非是来自大人的感慨,反而像来自地狱深处的阴阳和指责。
谢凌霄抬头望向六楼,那扇透出暖黄色柔光的窗户上正趴着一只小小的人影。
他干裂的唇瓣轻轻牵扯,染雪的眉目温和展开。
回过头,一张皲裂稚气的小脸笑不见底的牵扯了下眉角,冷冽的冬风从他脸上刮过,拂去脸上所剩无几的茉莉香,透出一丝血腥气来。
“哥,我只是个孩子,你也是,我们只是在学习爸,不是吗?”
时光乘坐雪夜的列车恍然在颤抖的黑色瞳仁中掠过一片浓稠如墨的夜色,谢青辰的耳畔里突然响起一声巨大的坠地声!
“嘭!”
冰冷刺骨的寒风卷起坠尸地的雪花,钻入他忽生薄汗的脊背,顺着骨髓,蔓延至四肢百骸。
谢凌霄眼睛微眯,眼底的笑意像冬日里盛放的红梅,猩红得刺眼。
他转回头,望向那个刚跑下楼来喘着粗气的身影,笑意直达眼底。
一阵冷风刮过,将他的声音卷进谢青辰耳蜗里。
“哥,家里有我,你以后可以不用回来了。”
谢青辰像一棵凋敝的枯树,孤零零的站在漆黑的雪地里,望着谢凌霄携万千雪花奔向简秋纱。
视线挪移到那抹正在一边教训谢凌霄穿得少,又一边为谢凌霄掸去雪花缠上围巾的身影上。
他忽而轻笑出声,不知是笑他和简秋纱回不去的曾经,还是笑自己此刻太过孤独。
他从没想过曾经在风雪中无数次奔向他怀抱的简秋纱,竟也拥有了奔向自己的人。
——
简秋纱是三年前跟着母亲来到谢家的,那时,也是这样的寒冬。
谢家就两个房间,外面的破皮沙发很短,只睡得下谢凌霄,所以简秋纱刚来便和谢青辰睡到了一张床上。
没有血缘关系的男孩和女孩,正值青春萌动。
加上天冷,夜里轻易就挤到了一块。
谢青辰帅气温柔、聪明能干,一下就俘获了少女的心。
春日还未来,少女心花已如雪花绽开。
谢青辰在初三是走读生,每天晚上都回家住。
他们就这样不清不白的从寒假睡到了暑假。
天热时,穿得越来越少,肢体的触碰越来越多,少女的发育像是带着特别的香气,引诱着屋里越渐成熟的少年。
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嘴里一口一个哥,一口一个妹,在谢青辰即将去县里上高中的前夜不知羞耻的啃在了一起。
谢青辰最期待的,就是每月放的那两天月假,他带她去疯,去耍,和她交换彼此的日记与思念。
两人是在谢青辰高一那年的寒冬被谢凌霄撞破的。
当时他们就在这张床上,这张被子里,啃在一起。
谢凌霄当时睡眼惺忪的愣了一下,然后说了句:“好冷。”
他钻进了被窝,挤在了两人惊慌失措隔开的中央。
他说:“你们看,刚刚好能装下我。”
自那以后,谢青辰和简秋纱的中间就多了个不大不小但很碍事的电灯泡。
无论是夜里睡觉,还是谢青辰月假回来,谢凌霄都像牛皮糖一样黏着两人。
时而找理由说自己肚子痛喊走简秋纱,时而找理由说自己被人追着打让谢青辰在校门口白等一趟,时而弄来一份不知从哪来的情书当着简秋纱的面说帮人转交给谢青辰。
但少女的香气,引来的不止谢青辰。
简秋纱初中住校,周末会回家。
她能明显察觉到谢斌黏腻的眼神粘在她肌肤上,时刻让她感到浑身恶寒。
她告诉母亲,母亲打了她一巴掌,骂她骚货,勾引了小的勾引老的!
简秋纱才知道,他们一直知道她和谢青辰的那点自以为瞒天过海的心事。
也是那时,她才看到母亲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
谢斌打女人很有一套,捂着嘴,不打头不打脸,轻易就能让女人身上遍体鳞伤。
后来,简秋纱的母亲死了。
和谢斌一样,从六楼坠下,死在了同一个位置。
简秋纱说是谢斌杀了她妈,她拿了把刀找谢斌报仇,谢斌从抽屉里掏出拇指大的针管:“你妈,吸毒!产生幻觉了知道吗!”
太久没见荤腥的谢斌捉着机会,将简秋纱摁在了床上。
谢青辰撞上了这一幕。
彼时的谢青辰才17岁,虽然身高占优势,但面对38岁浑身结实的谢斌,还是落了下风。
谢青辰只能带她逃走。
他用自己勤工俭学的钱帮简秋纱办了住校。
但高三后半学期的谢青辰越来越忙,他忙着高考,忙着奔赴他光明的未来。
那半年,谢青辰就高考前的一个月回来过一次。
那时的谢青辰变得成熟稳重,对这个还没发育完全的初二小女孩,完全是其他想法。
彼时的简秋纱已经懵懂的察觉到了什么,所以当他高考完说要留在县里打工挣大学学费,她心里便有了答案。
但不甘心的简秋纱依然独自坐上了去县城的大巴。
循着地址找来,她看到了和他牵着手走进同一个出租屋的大姐,长发浓妆,身姿曼妙,胸很大。
那天下了很大很大的大暴雨,她在那间出租屋的门口坐到了很晚很晚。
直到一个湿漉漉的小屁孩赤着带血的脚走到她面前。
他说:“姐,我鞋坏了,帮我买一双吧!”
谢青辰把她抛弃在这个充满黏腻视线的地狱里,去了最南端的城市,说是那里有海,方便以后带她去看海。
简秋纱想,她这辈子最讨厌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