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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 惊雷涤乾坤

谨身殿内,朱由检指尖的朱砂如凝固的鲜血,烙印在密报之上。『查!彻查!』二字,力透纸背,字字千钧,仿佛带着金戈铁马的杀伐之音,穿透了弥漫的血腥与药气,狠狠砸在殿内每一个人的心头!

骆养性单膝跪地,头颅深埋,后背已被冷汗浸透。皇帝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刺入他的骨髓。封锁谨身殿!诛九族!这已不是寻常旨意,而是开启一场席卷朝野、刮骨疗毒的腥风血雨的前奏!他猛地抬头,眼中再无半分犹豫与惊惧,只剩下锦衣卫指挥使应有的铁血与决绝:“臣!骆养性!谨遵圣谕!以项上人头担保,今日殿内,片语不漏!”他豁然起身,腰间的绣春刀鞘在转身时撞出清脆的冷响,对着殿门口那浴血的千户和押解的缇骑厉声咆哮:“王千户!带人封锁殿门!擅近者,格杀勿论!李、张二校尉!将此獠押入‘幽泉’!加三重镣铐!水牢门口设双岗!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进去!”

“遵命!”王千户与缇骑轰然应诺,声震殿宇。王千户立刻带人冲向破碎的殿门,残存的锦衣卫缇骑迅速在殿外布下森严的警戒线,刀出半鞘,弓弩上弦,冰冷的杀意瞬间隔绝了内外。李、张二校尉则粗暴地拖起那半面鬼刺客,沉重的铁链哗啦作响。半面鬼的左眼怨毒地扫过朱由检冰冷的侧脸,又掠过软榻上气息奄奄的沈墨,喉咙里挤出最后一丝嘶哑的嘲弄:“…等…着…看…吧…朱…家…的…末…日…”声音未落,已被缇骑用破布死死塞住嘴,如同拖拽死狗般拖出殿外,迅速消失在通往诏狱深处的黑暗甬道。

殿内瞬间清静了许多,只剩下太医们急促的指令、药罐沸腾的咕嘟声、以及沈墨那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呼吸。

朱由检对这一切置若罔闻。他的全部心神,都已沉入那份染血的卷宗,沉入那触目惊心的密报之中。侯国兴死前密会的神秘文臣…司设监掌印太监刘荣临死前的血书“…非阉党…东林清名亦染血…”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向他登基以来所倚重的、以“清流”自居的东林党!

钱谦益、周延儒、温体仁…一张张或道貌岸然、或慷慨激昂、或深沉内敛的面孔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这些人,在他铲除魏阉的过程中,或摇旗呐喊,或暗中献策,甚至不惜身陷囹圄。他本以为他们是拨乱反正的肱骨,是大明中兴的希望!可如今…这血淋淋的线索,却如同毒蛇的信子,直指他们华丽官袍下可能隐藏的、比魏阉更阴毒、更贪婪的獠牙!

借阉党之手毒杀皇兄?覆灭忠心护主的暗卫司?再在登基大典上弑君?最终目的…是彻底架空皇权,建立一个由“清流”把持、以道德名义行私利之实的朝堂?!

“呵…”一声冰冷到极致的轻笑,从朱由检的喉间溢出。这笑声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洞悉了最深黑暗的、令人骨髓生寒的嘲弄。他缓缓抬起头,深潭般的眼眸中,最后一丝属于年轻帝王的迷茫与恻隐彻底湮灭,只剩下冰封万里的决绝与掌控一切的冷酷。龙渊既醒,寒光岂能空悬?

“骆养性!”朱由检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相击般的穿透力,清晰地落在骆养性耳中。

“臣在!”骆养性立刻趋前一步,躬身待命。

“立刻密召:”朱由检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

“一、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承恩。”

“二、东厂提督曹化淳。”

“三、锦衣卫南镇抚司掌印佥事吴孟明。”

“四、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华。”

“五、刑部尚书乔允升。”

骆养性心头剧震!这五人名单,意味深长!王承恩是皇帝潜邸心腹,忠心毋庸置疑;曹化淳虽是太监,但素与东林不睦,且执掌东厂,耳目灵通;吴孟明是骆养性心腹,掌管锦衣卫内部刑狱侦缉,是骆养性手中最锋利的刀;李邦华虽属清流,但以刚直不阿、嫉恶如仇闻名,在都察院素有“铁面”之称,与钱谦益等东林魁首并非一派;乔允升执掌刑部,老成持重,素有清誉,且与阉党素无瓜葛。皇帝这是要绕过内阁和可能已被渗透的北镇抚司,直接动用最核心、最可靠的力量,组建一个直属于他、专司此惊天巨案的秘密班底!

“着五人即刻入宫,不得惊动任何人,直趋乾清宫西暖阁候旨!若有人问起,就说…朕因登基大典遇刺,惊怒交加,旧疾复发,召太医及心腹近侍问安!”朱由检的指令滴水不漏,瞬间编织了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

“臣遵旨!即刻去办!”骆养性再无迟疑,领命后如同鬼魅般迅速闪出谨身殿,身影没入殿外的风雨之中。

朱由检的目光重新落回卷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墨鳞”玉牌。玉牌冰凉,却隐隐传来一丝奇异的温润感,仿佛在呼应着他体内那逐渐沸腾的龙气。他心中已有计较:此案,绝不能再假手于外!必须由他亲自掌控,用最隐秘、最迅捷、也最残酷的方式,将那些隐藏在清流外衣下的毒瘤,连根拔起!

“呃…咳咳…” 软榻方向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打断了朱由检的思绪。他抬眼望去。

只见沈墨的身体在太医的按压下剧烈抽搐着,青灰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大口大口的黑血从嘴角涌出,染红了太医的手臂和身下的锦褥。那负责施针的老太医须发皆张,额头青筋暴跳如虬龙,枯瘦的手指快如闪电,数根金针精准地刺入沈墨胸腹几处要穴,针尾急颤,发出细微的蜂鸣。另一名太医则用银刀小心地刮去沈墨胸前伤口边缘的腐肉,露出底下暗红的肌理,动作又快又稳,但额头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

“参附汤!再灌!吊住这口气!”老太医嘶吼着,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金针锁脉,吊命归元!给老夫撑住!”

滚烫的药汤再次被强行灌入。沈墨的身体猛地一挺,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挣扎了一下,随即又重重瘫软下去。这一次,他的胸膛起伏彻底微弱下去,脸色由青灰转为一种令人心悸的惨白,如同上好的宣纸。

“脉象…悬丝欲断!”搭脉的老太医手指颤抖,声音带着哭腔,“金针…也快锁不住了!”

一股冰冷的、夹杂着巨大失落与愤怒的情绪瞬间攫住了朱由检!难道…这唯一知晓全部真相、唯一能撕开那黑暗帷幕的利刃,就要这样折断了?!

就在这绝望弥漫的瞬间!

“让开!”一声苍老却中气十足、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断喝从殿门口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名身着深紫色仙鹤补子官袍、须发皆白如雪、面容清癯、眼神却锐利如鹰的老者,在王承恩的亲自引领下,大步踏入谨身殿!老者手中提着一个古朴的紫檀木药箱,步履沉稳,周身散发着一种历经沧桑、洞悉生死的沉凝气度。正是太医院院正,杏林圣手,有“活死人”之称的——陈实功!

“陛下!”陈实功入殿,目光如电,瞬间扫过御案后的朱由检,微微躬身行礼,动作不卑不亢,带着医者特有的超然。随即,他的目光便牢牢锁定了软榻上气息奄奄的沈墨,眉头瞬间紧锁,如同两道深刻的沟壑。

“陈院正!快!此人关乎社稷!无论如何,救活他!”朱由检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甚至隐含着一丝帝王的恳求。

陈实功没有多言,只是沉声道:“陛下稍安。”他几步便跨到软榻前,围着的太医如同见了主心骨,立刻让开位置。陈实功并未立刻施救,而是伸出三根枯瘦却异常稳定的手指,轻轻搭在沈墨那几乎感觉不到脉搏的手腕寸关尺之上。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杏林泰斗身上,连呼吸都屏住了。烛火跳跃,映照着陈实功凝重的侧脸和沈墨惨白如纸的面容。

时间仿佛凝固。只有殿外风雨的呼啸声隐隐传来。

片刻之后,陈实功缓缓收回手指,眼中精光爆射,沉声道:“心脉将绝,毒入膏肓!外伤失血尚在其次,最险者,乃那弩箭所淬之‘九幽噬心散’!此毒阴损至极,专蚀心脉,中者无救!他能撑到此刻,全赖一股极其精纯刚烈的内家真气护住心窍,加之此前金针锁穴、参附吊命之功!”

“九幽噬心散?!”在场太医无不骇然变色!此乃传说中的宫廷秘毒,早已失传!

朱由检的心猛地一沉:“可有救?!”

陈实功目光如炬,死死盯着沈墨惨白的面容,斩钉截铁地道:“寻常医道,已是回天乏术!然…天不绝人!他体内那股护心真气至刚至阳,竟与这至阴至毒的‘九幽噬心散’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僵持!此乃一线生机!”他猛地打开紫檀药箱,里面并非寻常药材,而是摆放着数十枚长短不一、造型奇古、闪烁着幽蓝或暗金色泽的奇异金针,以及几个密封的玉盒、瓷瓶。

“取老夫的‘冰魄玄阳针’!备‘九转还魂丹’化水!快!”陈实功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金针渡厄,以毒攻毒!老夫要借他体内那口至阳真气,强行逆转阴阳,逼出噬心之毒!成败在此一举!尔等听令,稳住百会、膻中、关元三处大穴!无论他如何挣扎,绝不可松手!”

“是!”众太医精神大振,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各司其职,死死按住沈墨的关键穴位。

陈实功深吸一口气,眼神瞬间变得无比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的病人。他枯瘦的手指捻起一枚长约七寸、通体幽蓝、寒气逼人的细长金针,针尖在烛火下闪烁着一点摄人心魄的寒芒!没有丝毫犹豫,他手腕一抖,那枚“冰魄玄阳针”化作一道幽蓝流光,精准无比地刺入沈墨头顶正中的百会穴!针入一寸,针尾剧烈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

“呃——!”昏迷中的沈墨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如同被雷电击中!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吼!脸上瞬间涌起一片骇人的紫黑之色!

“按住!”陈实功厉喝,手上动作不停,又捻起一枚通体暗金、散发着灼热气息的短针,闪电般刺入沈墨心口膻中穴!针入三分,针尾嗡鸣转为灼热红光!

沈墨的身体如同濒死的野兽般疯狂挣扎起来!巨大的力量让几个强壮的太医都几乎按捺不住!他胸膛绷带下的伤口再次崩裂,黑红的血水混合着丝丝缕缕诡异的青黑色毒气喷涌而出!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腥与焦糊混合的怪味!

“九转还魂丹!灌!”陈实功额角青筋暴起,汗水瞬间浸透了官袍内衬。一名太医立刻将早已化开的、散发着浓郁异香的赤红色药液,小心翼翼地灌入沈墨口中。

药液入喉,沈墨挣扎的动作猛地一滞,脸上的紫黑与惨白疯狂交替变幻,如同阴阳交战!他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颤抖都伴随着黑血的涌出和毒气的逸散。

陈实功眼神凝重到了极点,枯瘦的手指如同穿花蝴蝶,快得只剩残影!一枚枚或寒或热、或长或短的奇异金针,带着刺破空气的锐啸,精准地刺入沈墨周身数十处大穴!百会、神庭、太阳、膻中、巨阙、气海、关元、命门…针落如雨!针阵布成!

整个软榻周围,仿佛形成了一个奇异的力场!冰蓝与暗金的光泽在针尾流转闪烁,寒气与灼热的气息交织升腾!沈墨的身体被笼罩其中,如同置身于阴阳磨盘的中心,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与淬炼!他残破的身躯在针阵的刺激下,时而冰冷如万年玄冰,时而滚烫如熔炉烈焰!黑血混着毒气不断从伤口和七窍中渗出,将他身下的锦褥染得一片狼藉,散发出死亡的气息。

朱由检站在御案后,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从未见过如此惊心动魄的救治场面,这已非医术,而是近乎于与阎王夺命的道法!他看着沈墨在那阴阳针阵中承受着非人的折磨,那张年轻却饱经摧残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变形,心中那股复杂的情绪——愧疚、震撼、期待、以及一丝冰冷的决绝——交织翻腾。此人若能活,将是自己手中最锋利、最了解黑暗的剑!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每一息都如同一年般漫长。

突然!

“噗——!”一声沉闷的爆响从沈墨胸口传来!只见那狰狞的箭创处,一股浓稠如墨、散发着刺鼻腥臭的黑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足足喷起尺余高!黑血之中,隐约可见丝丝缕缕如同活物般扭动的青黑色毒气!

“毒血逼出!”陈实功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嘶哑,“快!止血散!生肌玉露膏!快!”

众太医立刻手忙脚乱地扑上去止血上药。

随着这股核心毒血的喷出,沈墨身体剧烈的颤抖奇迹般地平息下来。脸上的紫黑与青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虽然依旧苍白如雪,却不再透着死气。胸膛的起伏虽然微弱,却变得平稳而规律!那层笼罩在他身上的死灰色,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

陈实功长长吁出一口气,整个人如同虚脱般踉跄了一步,被旁边的太医扶住。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汗水,眼神却亮得惊人。他缓缓抬手,开始一枚一枚地,极其小心地拔除沈墨身上的金针。每拔出一枚,沈墨的气息便似乎平稳一分。

“如何?!”朱由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陈实功拔下最后一枚金针,用颤抖的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对着朱由检深深一躬:“陛下洪福!天佑大明!此子…命不该绝!九幽噬心散的剧毒已被逼出七成!残毒虽仍盘踞心脉,但已不足以致命!只需以百年老参固本培元,辅以‘玉髓生肌散’外敷,静养数月,或可…恢复如初!”

“好!好!好!”朱由检连道三声好,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一股巨大的疲惫感涌上心头,但眼底深处,那冰冷的火焰却燃烧得更加炽烈!沈墨活了!这把利刃,保住了!

“陈院正,辛苦了!大功一件!”朱由检的声音恢复了几分帝王的沉稳,“沈墨的后续调养,由你亲自负责!所需药材,内库任取!他若再有任何闪失,唯你是问!”

“老臣领旨!”陈实功肃然应道,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王承恩刻意压低却依旧清晰的声音:“启禀皇爷,曹公公、吴佥事、李总宪、乔尚书已在乾清宫西暖阁候旨。”

风暴的核心,已然转移!

朱由检最后看了一眼软榻上气息趋于平稳、但依旧昏迷不醒的沈墨。那张脸依旧苍白脆弱,却已不再是随时会熄灭的残烛。他收回目光,眼底再无半分波澜,只剩下掌控一切的冰冷与深邃。

“摆驾!乾清宫!”朱由检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足以令风云变色的力量。他整了整明黄的龙袍,将那枚触手温润的“墨鳞”玉牌紧紧攥在掌心,大步流星地走出谨身殿。龙袍的下摆拂过染血的金砖,带起一阵微冷的血腥气。

殿外,风雨依旧。但朱由检的步伐却异常沉稳。王承恩早已撑起巨大的黄罗伞,侍立一旁。

“承恩。”朱由检的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格外清晰。

“奴婢在。”

“传朕口谕:着司礼监秉笔太监高时明,即刻起,掌乾清宫印钥,协理御前文书,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擅入乾清宫半步!”朱由检的声音冰冷如铁。高时明是王承恩的徒弟,年轻却机敏谨慎,是他真正的心腹。此举,彻底隔绝了内外消息,将乾清宫变成了一个只属于他的堡垒。

“奴婢遵旨!”王承恩心头一凛,立刻应下。

“另外,”朱由检的脚步微微一顿,目光扫过风雨中肃立的锦衣卫,“给骆养性带句话:沈墨若醒,第一时间密报于朕。还有…诏狱里那个‘鬼’,给朕看好了。他的命,留着有用。”

“是!”

朱由检不再言语,登上早已备好的御辇。黄罗伞盖在风雨中移动,锦衣卫缇骑前后扈从,森严的仪仗无声地穿行在湿冷的宫墙夹道之中。雨水冲刷着琉璃瓦,沿着鸱吻滴落,发出单调而冰冷的声响。

乾清宫西暖阁内,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凝重。

东厂提督曹化淳,一个面容白皙、眼神却阴鸷如鹰的老太监,垂手侍立,眼观鼻,鼻观心,如同泥塑木雕。锦衣卫南镇抚司掌印佥事吴孟明,身形精悍,面容冷峻,按着腰间的绣春刀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华,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眉宇间带着刚正不阿的肃然之气,正襟危坐,眉头紧锁。刑部尚书乔允升,须发花白,老成持重,脸上带着深深的忧虑和不解。

四人心中都充满了巨大的疑问。深夜密召,皇帝旧疾复发?可看这阵仗,绝非问安那么简单!尤其看到彼此的身份——东厂、锦衣卫南司、都察院、刑部——这分明是要办泼天大案!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皇上驾到——!”

四人立刻起身,整理衣冠,垂首肃立。

朱由检在王承恩的搀扶下(此刻他需要扮演一个受惊病弱的帝王形象),缓缓步入西暖阁。他脸色苍白(部分真实,部分是伪装),眼神带着一丝“惊魂未定”的疲惫,在御座上坐下。

“臣等(奴婢)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四人齐齐跪倒行礼。

“都…平身吧。”朱由检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和沙哑,“赐座。”

“谢皇上。”四人起身,各自在绣墩上坐下,心中疑窦更深。

朱由检的目光缓缓扫过四人,最后落在李邦华和乔允升身上,带着一丝“沉痛”和“迷茫”:“深夜召卿等前来,实因…朕心难安。登基大典,光天化日,竟有刺客行凶…若非…若非有人舍命相护,朕…朕恐已…唉!”他重重叹了口气,眼圈似乎都有些发红。

李邦华立刻起身,躬身道:“皇上受惊,臣等万死!刺客猖獗至此,实乃臣等失职!请皇上下旨,严查此案,揪出幕后主使,以正国法,以安天下!”

乔允升也连忙附和:“李总宪所言极是!此案骇人听闻,必须彻查到底!”

朱由检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欣慰”,随即又转为更深的“忧虑”:“朕…也欲彻查。然…骆养性方才密报于朕…”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深邃而沉重,缓缓从袖中(实则是王承恩早已准备好的誊抄件)取出那份关于侯国兴、刘荣血书的“关键线索”誊本(隐去了具体指向东林的敏感词句,但保留了“非阉党”、“文臣清流”、“染血”等核心暗示),示意王承恩递给李邦华和乔允升。

“卿等…且看看这个。”

李邦华和乔允升疑惑地接过那薄薄的纸页,借着明亮的烛光仔细看去。越看,两人的脸色越是剧变!李邦华的手开始微微颤抖,乔允升的额头瞬间渗出了冷汗!纸上的内容,如同惊雷,炸得他们头晕目眩!

“这…这…”李邦华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皇上!这…这线索…指向…指向…”他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指向谁?指向他们引以为傲的清流?指向朝堂上那些高呼“君子”的同僚?!

朱由检适时地露出一丝“痛苦”和“挣扎”的表情,声音低沉而疲惫:“朕…也不愿相信!然…证据凿凿!骆养性以性命担保此密报来源可靠!先帝…可能并非死于魏阉与客氏之手那么简单!这登基大典的刺杀…也绝非偶然!幕后黑手,隐藏之深,用心之毒,远超魏阉!其目的,恐在颠覆我大明社稷!”

他猛地提高了声音,带着帝王的愤怒与决心:“朕!决不允许!朕要彻查!挖地三尺,也要将这祸国殃民、弑君谋逆的巨奸大恶揪出来!千刀万剐!以慰皇兄在天之灵!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曹化淳和吴孟明:“曹化淳!”

“奴婢在!”曹化淳立刻躬身,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嗅到了机会!一个扳倒东林、重振东厂声威的机会!

“着你东厂,即刻起,动用一切暗桩、耳目!给朕死死盯住京城所有三品以上文臣府邸!尤其是…与阉党有过节、或在清除阉党中立下大功之人!他们的一举一动,每日密报于朕!但有异常,无论巨细!”

“奴婢遵旨!定不负皇爷重托!”曹化淳声音阴冷而亢奋。

“吴孟明!”

“臣在!”吴孟明霍然起身,抱拳领命。

“着你南镇抚司,抽调最精干、最可靠的刑侦老手!秘密重启天启七年听涛轩血案、奉先殿验尸案、以及…司设监掌印刘荣‘自尽’案!所有卷宗、人证、物证,给朕重新过筛子!挖出任何可疑线索!记住,是秘密进行!不得惊动北镇抚司任何人!”朱由检的指令清晰无比,彻底将北镇抚司排除在外,显然对其信任度已降至冰点。

“臣!吴孟明!领旨!必不负圣望!”吴孟明声音斩钉截铁。

朱由检的目光最后落在脸色惨白、心神剧震的李邦华和乔允升身上,语气稍稍放缓,却带着更重的压力:“李爱卿,乔爱卿。”

“臣在!”两人连忙躬身。

“朕知二位素来忠直,嫉恶如仇。都察院与刑部,乃朝廷法度所在!此惊天巨案,千头万绪,非厂卫之力可独揽。”朱由检的语气带着信任与托付,“着都察院,秘密梳理天启朝至今,所有涉及弹劾阉党、或在清除阉党过程中异常活跃的御史、给事中,其背后有无串联?有无受人指使?有无…借清流之名,行构陷排除异己之实?给朕一份详实的密奏!”

李邦华心头如同压了一块巨石,但皇帝的信任和此案关乎国本的严重性,让他无法推辞。他深吸一口气,肃然道:“臣!李邦华!领旨!必秉公彻查,不负圣恩!”

“着刑部,”朱由检看向乔允升,“即刻秘密提审诏狱中所有与客氏、侯国兴、以及已故司设监掌印刘荣有关联的在押人犯!无论官职大小!无论所犯何罪!重新严加讯问!重点查清,他们在狱中是否曾受人威胁、利诱或传递消息?尤其是关于先帝死因、暗卫司覆灭、以及…登基大典的消息!”

乔允升额头冷汗涔涔,但也知道此事关乎重大,连忙应道:“臣!乔允升!领旨!定当竭尽全力!”

朱由检看着眼前领命的四人,缓缓站起身,苍白的面容在烛火下显得格外冷峻。他走到巨大的大明坤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京师的位置。

“此案,代号‘涤尘’!”朱由检的声音如同冰珠砸落玉盘,带着彻骨的寒意与掌控乾坤的决断,“由朕亲掌!尔等五人(包括王承恩)为‘涤尘’专案司办!所有线索、进展、密报,只呈朕一人御览!不得互通有无!不得泄露片语!违者…以谋逆论处,诛九族!”

“臣等(奴婢)遵旨!万死不辞!”五人齐声应诺,声音在寂静的西暖阁内回荡,带着肃杀之气。

“去吧!”朱由检疲惫地挥挥手,“朕…累了。望卿等不负朕望,还这朗朗乾坤…一个清白!”

五人躬身退出西暖阁,心情却无比沉重。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场远比清除魏阉更加凶险、更加残酷的风暴,已经在紫禁城最深处悄然掀起!而风暴的核心,直指那看似清流汇聚、实则可能暗藏巨奸的…朝堂中枢!

朱由检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坤舆图前,背对着烛火。阴影笼罩着他年轻却已显刚硬轮廓的脸庞。他摊开手掌,那枚“墨鳞”玉牌静静地躺在掌心,温润的触感下,似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他缓缓握紧玉牌,感受着玉石坚硬的棱角硌在掌心的微痛。

“皇兄…”他低声呢喃,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几不可闻,“你留给我的…不止是这江山…还有这…深不见底的…九渊寒潭啊…” 他的目光,穿透殿宇,投向风雨飘摇的远方,冰冷而锐利。

“但…无论是谁…”朱由检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淬火的钢刀,“敢动我朱家的江山…朕…必让他…血债血偿!万劫不复!”

乾清宫外,惊雷炸响!惨白的电光撕裂了漆黑的夜空,瞬间照亮了紫禁城重重叠叠、如同巨兽蛰伏般的殿宇楼阁。一场涤荡乾坤的血雨腥风,已然拉开序幕!而那个躺在谨身殿血泊中、刚刚挣脱鬼门关的暗卫遗孤,他手中的线索和身上的秘密,将成为这场风暴中,最关键的…那把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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