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备受书迷们喜爱的悬疑脑洞小说,下一个故事会是什么?,由才华横溢的作者“风蜻解意”倾情打造。本书以我为主角,讲述了一个充满奇幻与冒险的故事。目前这本小说已经更新106650字,喜欢这类小说的你快来一读为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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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暴雨来得毫无道理。上午出发时还是碧空如洗,山风带着草木的清气,吹得我们这群初中生的校服鼓胀如帆。班主任老张挥舞着小旗,唾沫横飞地强调“安全第一”、“集体行动”,声音淹没在少男少女们雀跃的喧嚷里。谁也没想到,几小时后,这青翠的山峦会露出獠牙。
铅灰色的云层像一张脏污的抹布,毫无预兆地从山后涌出,迅速涂抹掉整个天空。紧接着,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开始是试探性的噼啪,转瞬间就连成一片震耳欲聋的轰鸣,天地间只剩下白茫茫的水幕和狂风的嘶吼。山路瞬间成了泥河,裹挟着断枝碎石向下奔涌。惊叫、哭喊、老张嘶哑的吼声,全被这狂暴的自然之音吞噬。
“快!往那边!半山腰有房子!”体育委员王磊指着雨幕深处一处模糊的轮廓大喊。
我们像一群被驱赶的鸭子,跌跌撞撞地冲向那唯一的希望。近了,才看清那是一座孤零零的平房,灰扑扑的水泥墙裸露着,窗户是空洞的窟窿,屋顶盖着石棉瓦,一副烂尾楼的凄凉模样。门洞大敞,里面黑洞洞的。此刻,它就是诺亚方舟。
几十只湿透的落汤鸡涌进这毛坯的避难所。冰冷的空气混杂着浓重的尘土味、水泥味和隐约的霉味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打喷嚏。地面坑洼不平,积着浅浅的水洼,映着从破洞漏下的微弱天光。墙壁粗糙冰冷,裸露的红砖和水泥碴子像野兽的獠牙。恐惧和寒意让牙齿打颤的声音此起彼伏。
老张清点着人数,声音嘶哑,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他抹了把脸,看着外面丝毫没有减弱迹象的雨势,又看看腕上模糊的手表,最终沉重地宣布:“雨太大,天也快黑了,下山太危险!今晚……就在这里过夜!”
这决定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激起一片绝望的哀鸣。女生们抱在一起,低声啜泣。男生们大多沉默,眼神里透着茫然和不安。阴冷、潮湿、黑暗,还有这废弃空间本身带来的未知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每一个人。
“都别傻站着了!”李强突然吼了一嗓子,打破了死寂。他生得高大,脾气也暴,是班里有名的刺头。他哗啦一下从湿漉漉的背包里扯出一副扑克牌,塑料包装在昏暗的光线下反着光。“闲着也是闲着,来几把斗地主!驱驱寒,也驱驱晦气!”
这提议像黑暗里擦亮的一根火柴。赵鹏,李强的死党兼跟班,立刻响应。几个平时爱玩的男生也围了过来。有人从角落里拖来几块废弃的水泥预制板,权当桌凳。我本来缩在墙角,试图拧干校服上的水,也被这突然活跃的气氛吸引了过去。李强朝我扬扬下巴:“林玉,来凑个数?”
冰冷的恐惧暂时被这小小的、人造的热闹驱散了些。昏暗中,扑克牌被洗得哗啦作响,劣质的纸牌在粗糙的水泥板上发出摩擦声。手电筒的光柱摇晃着,照亮牌面,也照亮几张年轻却紧绷的脸。李强坐庄,气势汹汹地甩出一对K。赵鹏小心翼翼地跟了个顺子。轮到我,手气不错,摸到三个4带一对5,毫不犹豫地打了出去。
“哈!吃!”李强兴奋地大叫,甩出一对A压住。
牌局继续。紧张的气氛在出牌、叫骂、偶尔爆发的哄笑中渐渐松弛。冰冷的空气似乎也因这微弱的人气而回暖了一点点。输赢带来的短暂兴奋,暂时麻痹了对外面狂风暴雨和这诡异空间的感知。我甚至感到一丝不合时宜的轻松,仿佛这只是一次寻常的课后游戏。
“三个4!”又一轮,李强甩出三张牌,得意地环顾四周。
“要不起。”赵鹏摇头。
轮到我,我看看手里的牌,正好有两张4,“咦?”我奇怪地地抽出两张4,啪地拍在水泥板上:“你是不是作弊了?你怎么可能有三个4。”
水泥板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外面滂沱的雨声和粗重的呼吸声。几束晃动的手电光柱不约而同地聚焦在我打出的那四张牌上——红桃4,方块4,梅花4,黑桃4。清晰无误。
然而,就在这四张牌旁边,紧挨着,还静静地躺着一张牌——一张皱巴巴的、边缘磨损的黑桃4!
五张4!
一股冰冷的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窜上我的头顶,头皮阵阵发麻。时间仿佛凝固了。空气粘稠得无法呼吸。我隐隐有些害怕。
“操!”李强猛地站起来,水泥板被他撞得哐当一声。手电光剧烈晃动,他脸上的肌肉扭曲着,眼睛死死盯住赵鹏,像要喷出火来。“赵鹏!你他妈搞什么鬼?!洗牌的时候藏牌了?!”
赵鹏的脸在晃动的手电光下唰地变得惨白如纸,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放屁!李强你他妈别血口喷人!不是我!我藏牌干嘛?我牌都打完了!”他慌乱地翻着自己面前打出的牌,试图证明清白。
“不是你他妈是谁?!”李强一步跨过去,粗暴地揪住赵鹏湿透的校服前襟,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声音在空旷的破屋里炸开,“老子看得清清楚楚!刚才洗牌就你手最不老实!想阴老子是吧?嗯?”他手臂上的肌肉虬结,赵鹏被他揪得双脚几乎离地,像只待宰的鸡仔,徒劳地挣扎着,嘴里语无伦次地辩解:“真不是我……我发誓!强哥你信我……是牌……牌有问题……”
“牌有问题?你他妈脑子才有问题!”李强抡起拳头就要砸下去。
“行了行了!强子!”王磊赶紧插到两人中间,用力掰李强的手,“都什么时候了!外面雷打这么大,里面还打?玩个牌至于吗?肯定是牌旧了,多印了一张或者粘一起了!”他是班里的老好人,试图平息这场莫名其妙的怒火。
“就是就是!”旁边几个同学也赶紧附和,“别伤了和气!继续继续!”
李强喘着粗气,狠狠瞪了赵鹏一眼,像甩开一块破布一样把他搡开。赵鹏踉跄着后退,撞在冰冷的水泥墙上,大口喘气,眼神里充满了委屈和惊惧。
混乱中,没人再去细究那张多出来的黑桃4。它被王磊随手捡起,揉成一团,像丢弃垃圾一样,远远地扔向墙角那片更深的黑暗里。牌局重新开始,气氛却彻底变了味。之前的轻松荡然无存,每一次出牌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猜疑,空气里弥漫着无形的硝烟。李强脸色铁青,出牌又狠又重。赵鹏缩着肩膀,眼神躲闪,动作僵硬。王磊则不断地打着圆场,声音干巴巴的。
我觉得索然无味,一股莫名的烦躁和寒意纠缠着我。争吵声、出牌声、外面永不停歇的雨声,像无数只小虫钻进耳朵,啃噬着神经。我默默地退出了牌圈,起身离开那块压抑的中心区域。水泥板粗糙冰冷,硌得屁股生疼。
我的位置靠近一扇没有玻璃的窗户。那窗户开得很高,窗框是粗糙的木头,边缘还挂着些没清理干净的水泥渣。我百无聊赖地挪到窗边,想透口气,看看外面这该死的雨什么时候能停。
冰冷潮湿的风裹挟着雨丝,立刻扑打在我脸上。我下意识地眯起眼,抹掉睫毛上的水珠,视线投向窗外。
就在这一瞥之间,我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窗台下,离地大概半米高的位置,紧贴着粗糙冰冷的水泥外墙壁,竟然趴着三个小小的身影!
他们穿着极其鲜艳、崭新的“郊游服”——明黄色的卡通T恤,背带短裤,戴着同样明黄色的小圆帽,像三朵突兀绽放在泥泞里的向日葵。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们,帽子湿透了,软塌塌地扣在小小的脑袋上,雨水顺着帽檐、头发、脸颊不停地往下淌,在脚下泥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
他们努力踮着脚尖,小小的手臂扒着粗糙的窗台边缘,三张小脸仰着,紧贴着那扇空洞的窗户。
光线太暗了。手电筒的光束主要在屋子中央打牌那圈人身上,只能勉强勾勒出他们模糊的轮廓。但就在那一闪而过的微光里,我清晰地看到,那三张紧贴在冰冷水泥墙上的小脸,是青灰色的!不是被冻的苍白,而是一种毫无生气的、泥土般的青灰!他们的眼睛睁得很大,空洞地望着窗内,眼珠像蒙着一层灰翳的玻璃珠,没有孩童应有的好奇或惊恐,只有一片死寂的茫然。嘴唇微微张着,无声无息,任由雨水灌入。
一股寒气从我的尾椎骨炸开,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在尖叫:外面这么大的雨!他们怎么来的?为什么穿成这样?那脸色……那眼神……
巨大的惊骇让我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像一尊被雨水浇透的石像。窗内的喧嚣——李强粗鲁的叫牌声、王磊苍白的劝解声、赵鹏带着哭腔的辩解声——仿佛瞬间被拉远,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变得模糊不清。唯有窗外那三个小小的、湿透的身影,在雨幕中无比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视网膜上,带着一种非现实的诡异感。
时间像是凝固的胶体,粘稠得难以流动。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那三个孩子中,最右边那个戴着歪斜小黄帽的男孩,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他的目光,空洞地,越过了屋内晃动的手电光柱和攒动的人头,似乎……落在了我的脸上!
没有表情。没有情绪。只有一种穿透雨幕和黑暗的、冰冷的注视。
这一眼,像一根冰针刺破了我的僵硬。一股混杂着恐惧、荒谬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怜悯的冲动猛地冲上喉头。他们……在躲雨?和我们一样?可这破房子……他们为什么趴在那么窄、那么冷的窗台外?那脸色……
“老师!”我猛地转过身,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激动而劈了叉,尖利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老师!外面!外面有小孩!三个小孩!也在躲雨!”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打牌的、劝架的、看热闹的,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我,手电筒的光束也瞬间聚焦在我脸上,刺得我睁不开眼。
老张皱紧了眉头,脸上还残留着刚才调解纠纷的不耐烦:“什么小孩?林玉,你说清楚点!外面雨这么大,哪来的小孩?”
“真的!就在窗户外边!”我急得声音发颤,手指着身后的窗户,“穿黄衣服!戴着帽子!他们就在外面趴着!淋着雨呢!让他们进来吧!里面地方大!”
“胡闹!”李强嗤笑一声,打破了死寂,“林玉你他妈打牌输傻了吧?还是被赵鹏气昏头了?外面鬼影子都没一个!”
“就是,看花眼了吧?”王磊也走过来,狐疑地朝窗外张望,手电光扫过那片区域,“哪有人?黑漆漆的,除了雨就是树。”
“不!他们刚才就在那儿!”我急得几乎要跳起来,猛地扭头,指向窗外——
窗台下,空空如也。
只有冰冷的、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水泥墙壁。只有狂泻而下的雨帘,在昏黄的手电光柱里编织着细密的银线。只有被风吹得狂舞的野草。
刚才那三个紧紧趴着、仰着小脸的身影,消失了。如同水汽蒸发在空气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有窗台边缘,被雨水不断冲刷的地方,似乎……比别处更湿滑一点?或者,那只是我的错觉?
一股巨大的寒意攫住了我,比这破屋里的阴冷更甚百倍。我僵在原地,指尖冰凉,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刚才那一幕是如此清晰,那三张青灰色的脸,那空洞的眼神……可眼前,只有无情的雨幕和冰冷的墙壁。
“行了行了!”老张不耐烦地挥挥手,像驱赶一只恼人的苍蝇,“一惊一乍的!都什么时候了还添乱!林宇,回你位置待着去,别自己吓自己!”他的语气里充满了不信任和责备。
李强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其他人也纷纷收回目光,窃窃私语起来,眼神里带着怀疑和一丝看笑话的意味。牌局又重新开始,气氛变得更加压抑和诡异。没人再关心窗外是否真的有过什么。
我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窗外的雨声更大了,如同万千怨魂在哭嚎。冰冷的湿气从脚底渗透上来,缠绕着身体,也缠绕着那颗坠入冰窟的心。那三个小小的、穿着明黄衣服的身影,那青灰色的脸,那无声的注视……是真的吗?还是这诡异的环境、刚才的争吵、巨大的恐惧和疲惫,共同催生出的可怕幻觉?我找不到答案。只有一种被世界遗弃的、深入骨髓的寒冷和孤独。
那晚剩下的时间,像一个漫长而混沌的噩梦。老张安排了几个男生轮流守夜,微弱的手电光在墙角晃动,如同鬼火。每一次风吹过破洞发出的呜咽,每一次角落里不明来源的窸窣声响,都让我浑身汗毛倒竖。我蜷缩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空洞的窗户。雨水从破洞滴落,砸在积水的地面上,发出单调而冰冷的“嗒、嗒”声。
窗户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黑瞳,吞噬着外面的黑暗。我总觉得,在那片黑暗的边缘,在那被雨水冲刷的窗台下方,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窥视着屋内。那感觉如此真实,如同冰冷的蛇信子舔舐着后颈。我甚至不敢眨眼,生怕一错眼,那三个青灰色的小脸又会突然出现,紧贴在玻璃(虽然并没有玻璃)上,空洞地凝视着我。
李强、赵鹏他们似乎也心有余悸,牌局草草结束,没人再提那张多出来的“4”。但一种无形的隔阂和猜疑像霉菌一样在人群中滋生。守夜的男生神经质地用手电扫射每一个黑暗的角落,稍有风吹草动就紧张地低喝“谁?!”。
时间在恐惧和寒冷中缓慢爬行。直到天边泛起一丝死鱼肚般的灰白,肆虐了一夜的暴雨才渐渐收住了它的淫威,变成淅淅沥沥的、冰冷的雨丝。老张哑着嗓子催促大家赶紧收拾,离开这个鬼地方。回程的路上,队伍沉默得可怕,每个人都低着头,脚步匆匆,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泥泞的山路,湿透沉重的衣服,一夜未眠的疲惫,都比不上心头那股沉甸甸的、冰冷的阴影。那多出来的扑克牌,那窗外诡异消失的孩童,像两根冰冷的毒刺,深深地扎进了我们这群少年人懵懂的心底。
关于那晚的遭遇,回校后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禁忌。偶尔有人提起“破屋躲雨”,也只是含混地说“吓死了”、“真倒霉”,对那两张扑克牌和窗外的孩子绝口不提。仿佛只要不说出来,那恐怖的记忆就会被锁进潘多拉魔盒。我和李强、赵鹏、王磊他们,也渐渐疏远了。那次牌桌上的冲突像一道无形的裂痕,而那晚共同的恐惧非但没能弥合它,反而在各自心底发酵成了难以言说的隔阂和猜忌。那张多出来的“4”,成了悬在我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谁也不知道它何时会再次落下,也不知道它究竟意味着什么。
岁月如同山间的溪流,裹挟着少年时代的懵懂与惊惶匆匆流过。我考上大学,离开那个多山的县城,在繁华都市里为生计奔忙。山里的暴雨、破败的平房、青灰色的孩童面孔……这些记忆被生活的尘埃深深掩埋,只有在某些雷雨交加的深夜,才会像沉船的碎片,悄然浮上意识的浅滩,带来一阵短暂而冰冷的战栗。我刻意不去触碰,甚至说服自己那只是青春期一场集体性的、因恐惧而生的幻觉。
直到十年后的一个秋天。一次返乡处理老家旧屋的事务,汽车驶过盘山公路时,窗外熟悉的层峦叠嶂勾起了尘封的往事。那个山腰的位置……那片乌榄林……还有那座破屋。鬼使神差地,我让司机在山路的一个岔口停了车。
山风带着清冽的草木气息扑面而来,阳光很好,将漫山的秋叶染成一片金红。沿着记忆里那条泥泞不堪、如今已被荒草覆盖大半的小径向上攀爬,心跳莫名地开始加速。十年了,山林的轮廓依稀可辨,却又陌生得令人心慌。
终于,在半山腰那片相对平缓的坡地上,我看到了它——或者说,是它的残骸。
那栋曾经庇护过我们一晚的平房,如今只剩下几堵断壁残垣。墙壁坍塌了大半,裸露出扭曲的钢筋和粗糙的水泥断面,像被巨兽啃噬过的骨架。屋顶的石棉瓦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几根朽烂的木头椽子,孤零零地刺向灰白的天空。茂密的野草和灌木从废墟的每一个缝隙里顽强地钻出,几乎要将这残骸彻底吞没。只有靠近西侧的一小段墙壁还相对完整,上面那个没有玻璃的、黑洞洞的窗户轮廓,依旧突兀地嵌在那里,像一个永不愈合的伤口。
就是那扇窗。
当年,那三个穿着明黄衣服、脸色青灰的小孩,就趴在这扇窗下。
一股混合着尘埃、腐烂植物和岁月陈腐气息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我站在废墟前,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十年光阴,足以冲淡许多恐惧,却无法抹去那深入骨髓的疑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他们……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又为什么消失得无影无踪?难道真的是我的一场幻觉?可那感觉如此真实……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向那扇残存的窗户下方。那里的野草长得格外茂盛,几乎齐腰深。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我,拨开那些坚韧的、带着锯齿边缘的草茎,一步步靠近那片区域。
脚下的泥土松软潮湿,混杂着碎砖和水泥块。我蹲下身,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泥土和碎石。指尖突然触碰到一个硬物,埋在浅层的泥土下。不是石头,那触感……像是塑料,又带着点布料的柔软?
心猛地一沉。我屏住呼吸,小心地拂开周围的泥土和草根。一个东西渐渐显露出来。
那是一个小小的、脏污不堪的兔子布偶。大约只有巴掌大,原本应该是白色的绒毛,此刻已被泥水浸染成肮脏的深褐色,多处纠结板结。一只耳朵撕裂了大半,软塌塌地垂着。两颗充当眼睛的黑色塑料珠子,其中一颗已经脱落,只剩下一个空洞的眼眶,另一颗则蒙着厚厚的污垢,黯淡无光。它歪歪扭扭地躺在泥土里,像一具被遗弃了无数岁月的、微小的尸体。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这个兔子玩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深埋在窗台下?它的破败和肮脏,无声地诉说着被遗忘的漫长时光。
我下意识地捏了捏玩偶的身体。里面似乎塞着东西,硬硬的,形状不规则。
犹豫只是一瞬。强烈的不安和探究的欲望压倒了迟疑。我找到玩偶背后一道歪歪扭扭、早已开线的缝合口,用指甲费力地抠开那早已腐朽的线头。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泥土腥味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旧书纸张霉变的陈腐气味猛地涌出。
手指颤抖着探进去,触碰到里面填充的、硬邦邦的物体。摸索着,小心地掏了出来。
是一张扑克牌。
同样被泥水浸泡得发黑、发软,边缘破损卷曲,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但牌面上的图案,在午后刺眼的阳光下,却清晰地刺痛了我的眼睛——
一张黑桃4。
牌面中央,那黑色的、尖锐的桃心图案,像一个冰冷的嘲讽。牌面上沾满了干涸的、深褐色的泥渍,如同凝固的血污。
嗡——
仿佛有巨大的钟声在脑海中轰然炸响!眼前瞬间发黑,耳畔只剩下尖锐的耳鸣。时光的壁垒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十年前那个冰冷的雨夜,昏暗破屋里,水泥板上的五张扑克牌!那张被揉皱、被王磊随手扔向墙角黑暗深处的、多出来的黑桃4!李强愤怒的咆哮,赵鹏惨白的脸,王磊徒劳的劝解,还有……窗外那三张紧贴着墙壁、无声注视的青灰色小脸!
所有的画面碎片,被这张沾满泥污的扑克牌瞬间串联、激活!它们不再是模糊的噩梦,而是带着冰冷的、令人窒息的真实感,狠狠地砸在我的眼前!
这张牌……怎么会在这里?被塞进这个兔子玩偶的肚子里?埋在这扇窗下?
那个雨夜,在我们争吵、混乱、无人相信我的时候,窗外……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三个孩子……他们看到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我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那扇只剩下黑洞洞框架的窗户。阳光斜射进去,照亮了废墟内部飞扬的尘埃。就在那窗框内侧,靠近底部、极其不起眼的角落,一片剥落的灰泥下方,似乎……有一小片污渍?
我像着了魔一样,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残砖断瓦,冲到那堵残墙下。踮起脚尖,不顾粗糙的水泥边缘划破手指,用力擦拭那片灰泥剥落后的墙面。
不是污渍。
是几个歪歪扭扭、用尖锐的硬物(也许是碎石?)刻下的字迹。字迹深深浅浅,有些笔画已经模糊,但依旧能辨认出来:
“你们终于来找我们了。”
没有落款。只有这八个字,像一道无声的控诉,又像一个迟来的、冰冷的问候,静静地刻在冰冷的墙壁上,正对着我,正对着窗下那片埋着兔子玩偶的泥土。
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仿佛被一只从地狱伸出的冰冷巨手狠狠攥住!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冻结!我踉跄着后退一步,脚下被碎石绊倒,重重地跌坐在冰冷的废墟之上。
那三个穿着明黄衣服、浑身湿透、脸色青灰的孩子……他们当时,是不是就站在这窗台里面?是不是也像我现在这样,看着窗外?他们刻下这些字的时候,怀着怎样的心情?
“你们终于来找我们了……”
这句话像无数冰冷的回音,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上空盘旋,钻进我的骨头缝里。十年了,原来他们一直都在这里。以某种方式,在泥土里,在破败的玩偶里,在这行刻进水泥的无声字迹里,等待着。
我瘫坐在冰冷的瓦砾堆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只肮脏的兔子玩偶,和那张沾满泥污的黑桃4。午后的阳光依旧灿烂,暖洋洋地洒在身上,却丝毫无法驱散那从骨髓深处弥漫开来的、彻骨的寒意。十年光阴筑起的堤坝,在真相的洪流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那扇空洞的窗户,像一个巨大的、永不闭合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我。阳光穿过它的框架,在地上投下一个扭曲变形的光斑。在那光斑边缘的阴影里,野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细响。恍惚间,那沙沙声似乎变了调,隐隐约约地,交织成了孩童压抑的低语,细碎、模糊,带着雨水的湿冷气息,在这片被遗忘的废墟里幽幽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