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被冻结成了坚硬的固体,沉重地压在苏槿的胸口,让她几乎无法呼吸。那只咧着嘴傻笑的粉红猪头,如同一个巨大的嘲讽符号,牢牢地贴在象征萧烬无上权威的鞋尖上。
苏槿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完了”两个大字在疯狂闪烁,连带着她脸上那副混合着惊喜和绝望的滑稽表情也一同凝固了。
萧烬没有动。
他站在那里,如同一尊由万年寒冰雕琢而成的完美塑像。只有那双低垂的眼眸,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正死死地锁定在鞋尖上那片刺眼的粉红上。
办公室内的光线似乎又黯淡了几分,仿佛被这股无形的、足以碾碎灵魂的低气压所吞噬。苏槿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正被那股实质性的寒意刺得生疼,汗毛根根倒竖。
时间在死寂中艰难地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萧烬动了。
他的动作极其缓慢,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仪式感。他没有像普通人那样随意地弯腰,而是以一种近乎刻板的、精确控制着每一寸肌肉的姿态,缓缓地俯下身。
昂贵的西装面料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极其细微的摩擦声,在这片死寂中却清晰得如同惊雷。他那双骨节分明、足以轻易扼断生命的手,此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克制和…嫌恶,伸向了那只粉红猪头。
他的指尖在距离便签纸还有几毫米时,微微停顿了一下。那瞬间的迟疑,不是因为犹豫,更像是在积蓄力量,或者说,是在思考该用何种“规格”来处理这件冒犯到极致的物品——是直接化为齑粉,还是投入焚化炉彻底净化?
最终,他用食指和拇指的指尖,极其小心地、只捏住了便签纸最边缘、完全没有接触到猪头图案的空白处。那姿态,优雅而冰冷,仿佛在捏起一片沾染了致命病菌的垃圾。然后,他极其平稳地、用一种近乎凝固的速度,将那张便签纸举到了与视线平齐的高度。
苏槿的心脏随着他的动作提到了嗓子眼。她看到萧烬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冰冷地、一丝不苟地扫过便签纸上她那歪歪扭扭、却充满“活力”的字迹:
老板备忘录:
1. 下午3:00:冷酷无情地开会(地点:冻死人的1号会议室)
2. 下午5:00:面无表情地签几个让对手破产的文件(老板加油!)
>3. 晚上7:00:记得吃晚饭!胃病犯了没人替您疼!(画了个眼泪汪汪的小人)
萧烬的目光在那行“冷酷无情地开会”上停顿了半秒,又在“冻死人的1号会议室”上掠过,最终落在了那个画风潦草、眼泪汪汪的小人上。他周身的低气压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更加粘稠沉重,但苏槿敏锐地捕捉到,他那双如同冰封湖面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极其细微的…裂痕?那裂痕并非暖意,而更像是一种被荒谬现实冲击后产生的、短暂的认知失调。
“……” 萧烬的薄唇紧抿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他捏着便签纸边缘的指尖,因为用力,指关节泛出了清晰的白痕,那张薄薄的纸片在他指下微微颤抖,仿佛随时可能被那无形的力量碾碎。
就在这时,苏槿那根名为“求生欲”(或者说“作死本能”)的神经再次强行接管了大脑!
“啊!老板!” 她像是突然被解除了石化魔法,猛地回神,脸上瞬间又堆满了那种“阳光普照大地”的灿烂笑容,仿佛刚才那令人窒息的死寂从未发生过。她指着萧烬手中的便签纸,语气轻快活泼,带着一种“快夸我聪明又贴心”的自豪感,开始“贴心”解释:
“对对对!就是这个!老板您眼神真好!这可是我精心为您准备的今日行程备忘录!” 她无视萧烬周身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冰霜,兴致勃勃地指着上面的条目
“您看第一条!下午三点开会!地点在1号会议室!那地方冷气开得跟冰窖似的,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所以我特意标注了‘冻死人’,提醒您去的时候记得多穿点!最好带个暖宝宝!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她一副“我是不是很为你着想”的表情。
“第二条!五点签文件!签什么文件?当然是那些能让对手哭爹喊娘、跪地求饶、宣告破产的超级重要文件啦!” 她挥舞着小拳头,模仿着胜利的姿势,“所以我写了‘让对手破产’,多霸气!多符合您的身份!后面那句‘老板加油!’是我发自肺腑的鼓励!精神支持很重要!” 她眼神亮晶晶地看着萧烬,仿佛在期待一个肯定的点头。
“最最最重要的就是第三条啦!” 她的语气变得无比严肃,甚至带着点老妈子式的唠叨,指着那个潦草的小人,“晚上七点!必须!绝对!要记得吃晚饭!” 她痛心疾首地摇头,“老板,您看看您,日理万机,操劳过度,胃病都找上门了吧?这可不是小事!胃病犯了,疼得可是您自己!再重要的工作,也不能拿健康开玩笑啊!所以我才画了这个可怜兮兮的小人儿,就是想提醒您,要按时吃饭,照顾好自己!
不然…
她拖长了调子,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担忧,“您要是倒下了,我们这些仰仗您吃饭的小员工可怎么办啊?谁给我们发工资?谁带领我们走向辉煌(毁灭世界)?” 她双手合十,做祈祷状,“所以老板,为了集团,为了大家,也为了您自己,请务必!准时!吃饭!”
她解释得理直气壮,条理清晰(在她自己的逻辑里),感情充沛,仿佛那张粉红猪头便签不是幼稚的冒犯,而是一份充满了人文关怀、科学提醒和战略激励的绝世好备忘录!
萧烬听着她这一大串滔滔不绝、逻辑清奇、槽点多到无从下口的“贴心解释”,捏着便签纸的手指关节已经白得毫无血色,额角那好不容易平息了一点的青筋再次剧烈地跳动起来,甚至隐隐有连成一片的趋势。
他周身那股粘稠的杀意,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沸腾油锅,剧烈地翻滚、冲撞,几乎要冲破他那完美冰冷的表象!
他从未!从未!遇到过如此…如此难以用常理揣度、如此厚颜无耻、如此不知死活、却又如此…让人感到一种深深无力感的生物!杀她?似乎有损身份,而且…好像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会显得自己被她拉低到了同一个愚蠢的维度。不杀她?她就像一只在你雷区疯狂蹦迪还自带BGM的聒噪麻雀,每一秒都在挑战你理智和耐心的极限!
就在萧烬那滔天的杀意和荒谬的无力感激烈交锋,即将到达某个临界点时——
“笃笃笃。”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随即被推开一条缝。陈秘书那张精英范十足、永远一丝不苟的脸探了进来,带着职业性的恭敬:“老板,关于下午会议的材料…”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的视线,精准地、无可避免地捕捉到了老板萧烬此刻的动作和手中的物品!
他看到老板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站在那里,身体僵硬得如同冰雕。他看到老板那足以让整个地下世界颤抖的、此刻却微微颤抖着的手指(明显是用力过度)!最关键的是,他看到老板那两根尊贵的、掌控着无数人生死的手指间,正极其别扭地捏着一张…一张…
粉红色的、印着巨大傻笑猪头的便签纸?!
陈默的大脑瞬间宕机。
他那张常年维持着冷静自持表情的脸,如同被重锤击中,瞬间裂开了!金丝眼镜后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嘴巴微微张开,露出一个极其罕见、堪称惊悚的呆滞表情。他甚至下意识地抬手扶了扶眼镜,仿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老板…那个如同行走的死亡象征、连呼吸都带着冰碴子的老板…手里捏着一张…粉红猪头便签?!
这视觉冲击力,不亚于亲眼目睹哥斯拉跳起了芭蕾舞!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冲击了,这简直是核弹级别的认知颠覆!
萧烬显然也察觉到了陈秘书的到来和他那无法掩饰的震惊。这如同火上浇油!他猛地抬头,那双因为荒谬和杀意交织而显得更加幽深冰冷的眸子,如同两柄淬了毒的冰刃,狠狠地刺向门口呆若木鸡的陈默!
这目光让陈默瞬间回魂,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老板社死现场”,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就在这尴尬(对陈秘书)和暴怒(对萧烬)交织的瞬间,萧烬那压抑到极点的、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般的声音,终于从紧抿的唇齿间挤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是裹挟着冰渣,砸在地上:
“陈·秘·书。” 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风雨欲来的压抑感。
“带·她·走。” 他捏着粉红猪头便签的手指,极其僵硬地指向了旁边还在努力维持“阳光笑容”的苏槿。
“再·废·话,”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性的寒冰,扫过苏槿,那眼神里的警告清晰无比——再多说一个字,后果自负!
“扔·出·去!”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咆哮出来的(虽然音量依旧不高,但那其中的暴怒和决绝,让整个办公室的空气都为之震颤)!
说完,他像是再也无法忍受那张粉红猪头便签在自己视线范围内多停留一秒,猛地将那张纸揉成一团!动作粗暴,带着一种泄愤般的力度,仿佛要把那荒诞的一幕连同苏槿这个麻烦精一起揉碎!然后,他看也不看,手臂以一个极其僵硬却又充满力量的弧度一甩!
那个被揉得不成样子的粉红猪头纸团,如同被发射的炮弹,“嗖”地一声,精准无比地越过苏槿的头顶,带着萧烬全部的怒火和荒谬感,狠狠地砸进了办公室角落里那个光洁如新的、价值不菲的金属垃圾桶里!
“哐当!” 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苏槿:“……” (脖子一缩,笑容僵住)
陈秘书:“……” (浑身一凛,立刻执行命令)
萧烬:“……” (背过身,重新面向落地窗,肩膀线条绷得死紧,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近者必死”的恐怖气场)
粉红猪头便签的第一次亮相,以被揉成团投入垃圾桶而告终。但苏槿的“雷区蹦迪”生涯,才刚刚拉开序幕。萧烬那冰山般坚固的世界观,被这只粉红猪头,狠狠地凿开了一道细微却不容忽视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