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问过她们的意见之后,她明白,她们从不想要改嫁,只希望靠着自己安身立命。
但启帝不这么想。
“臻臻,你手下的娘子军也实在是巾帼不让须眉,朕也定会好好赏赐她们,让她们衣锦还乡,找一个好郎君安稳度日。”
这就是他给娘子军的褒奖。
她斟酌再三,道出心中所愿,
“父皇,儿臣组建的娘子军们多为丧夫大龄的妇人,早已没了改嫁的打算,只希望能靠自己安身立命。”
“故,还请父皇论功行赏,许她们留在军中或参与到城邦重建的工作中去,她们的本事不比男子们差。”
此言一出,昔日疼爱他的启帝便面色凝重起来。
“臻臻莫非是希望她们能有个一官半职?”
沈瑛点头道:“自然,她们跟着儿臣在前线奋战,难道不该如此吗?”
此话一出,启帝眉头紧皱,一言不发,而宴席上的众人便开始对她口诛笔伐。
女子留在军中,有违天理。
诸位皇子更是群起而攻之,指责她居功自傲,心思不纯。
可笑。
莫非是担忧她一个公主盖过了众皇子的风头?
还是担忧将来输给一个女儿家,实在丢了士大夫的颜面?
当日出征,他们都夸赞她家国大义。
怎么如今倒都急眼了?
南玥起身,同她一道舌战群儒,直说的那群士大夫如鲠在喉,她知道,这道理说破了天,也不过是他们打心眼里瞧不起女子,又担忧女子会抢了他们的饭碗。
或许,还担心女儿家若不再被婚姻裹挟,会使得他们的利益受损。
就连今日庆功宴,也只有她,南玥,还有一众男性将领得以出席。
她的娘子军们大部分都留在了南境,剩下一小部分想跟着她回丰京,因为没有正式官职,一个也没出席。
凭什么呢?
她越说越激动,天平也隐隐约约偏向了她们,可这天平的决策人却打断了这场辩论。
启帝命她回宫安心待嫁,虎符被收回,娘子军被解散,这场庆功宴,最终以镇国明德长公主的新婚结束。
她再也没有见过那个想要做将军的小姑娘。
她也再没有去过军营了。
她看着富丽堂皇的公主府,这俨然是一个牢笼,将她牢牢困在其中。
后来,她以明德长公主的名义创办了一所女学,取名明德书院,交给南玥和丝韵管理。
从前她那“惊世骇俗”的言语就此作罢,丰京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将女儿送来,毕竟她如今依旧是启帝宠爱的明德长公主。
而听闻她建书院一事,启帝并未在意,毕竟他对沈瑛还有父女之情在,如今卸了兵权,也不想让父女关系闹得太僵,他依旧愿意去宠爱一个已经没有獠牙的公主,故而甚至亲自写了一副墨笔,送去明德书院。
沈瑛一心经营明德书院,她希望能有更多的女子明事理,而不仅仅拘泥于后院的一亩三分地,虽做不到让天下女子为官,但她总能让女子瞧一瞧这后院以外的天地。
可当她书院的学生女扮男装夺了状元,沈瑛进宫为她求官职的时候,启帝便坐不住了。
她知道这会被人诟病,但她依旧心存侥幸。
她是启朝的英雄啊。
可帝王的皇权,不容质疑。
她病了,卧床不起。
身边涉及此事的人都被带走,包括一直负责明德书院的丝韵和南玥。
她只得到了两人的尸体。
而那位女状元入宫成了女官,半年后,意外跌入井里。
宫里的贤妃偷偷传信给她,是因为那位女状元婉拒了陛下要纳她为妃的旨意。
她悔不当初。
自此,她再不问政事,只做个赏花逗鸟的贵妇人。
不消半月,她身子便好起来了。
但,明德书院的管理权,已经纳入宫中。
后来,裕王归京,正式和太子争权。
她一向和太子处不来,只和同样有着带兵经历的裕王多说几句话。
所以,一些所谓“结党营私”的书信,出现在了公主府。
启帝大怒,而裕王则选择了破釜沉舟,直接逼宫。
最后的结果,便是太子死于裕王之手,裕王逼宫失败后自刎于启帝跟前。
死的都是她两个亲哥哥,她急火攻心,一病不起,醒来时,收到的是公主府被抄检,启帝命她搬入靖国公府的后院,无诏不得入宫的旨意。
自此,她再没有见过启帝了。
哪怕是最后一面。
如今,当这慈父的面容再次出现,沈瑛反而有些恍惚。
启帝,沈怀仁。
怀仁?
启帝从不是个仁德的君主,这天下几乎是他以武力强抢来的。
也正因为如此,他在治国理政上,实在算不得擅长。
前半生他在马背上度过,后半生便只顾着稳固江山,并且让从前的功臣们一个个衣锦还乡,导致手下无人可用。
可这大启,却远没有到内外安定的程度。
在内,裕王和太子争斗。
在外,西,北,南三方虎视眈眈。
到最后,他的儿子们死于争斗,江山也没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