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激扬的鼓点与喧嚣的呐喊声渐渐平息,校园重新沉入书本翻页和笔尖沙沙的韵律中。然而,空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殷曦月和岑以韬之间的关系,在经历了操场上那场充满遗憾的“错过”与走廊里无声却汹涌的对视后,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推了一把,微妙地向前挪动了一小步。那道横亘在两人之间、名为“疏离”的冰墙,悄然融化了一丝缝隙。
课间走廊擦肩而过时,岑以韬不再是完全目不斜视地漠然走过。偶尔,他的目光会若有似无地在她身上停留一瞬,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放学路上,有时会在校门口不期而遇,他会极其自然,或者说,带着点不容置疑地帮她拎过看起来有点沉的书包,沉默地走上一小段路,直到她家的岔路口,才将书包递还,淡淡一句“走了”,便转身融入暮色。没有多余的言语,却让殷曦月的心跳在静谧的归途上格外清晰。
这些细小的、不期然的交集,像投入心湖的小石子,在殷曦月平静的学习生活下漾开一圈又一圈涟漪。她常常在解一道复杂的数学题时,思绪会不受控制地飘远,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军训大巴上他含笑闭目的侧脸,运动会走廊里他攥着水杯、气喘吁吁的急切模样,还有他帮她拎书包时手臂绷紧的线条……每一个细节都被她反复咀嚼,品咂出丝丝缕缕的甜意和困惑。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紧张的气氛很快笼罩了班级。班主任宣布,下周三将迎来高一的第一次月考。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紧,课间闲聊的声音小了,埋头刷题的身影多了,连走路都带着风。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投入了紧张的复习。
在这样一片“硝烟弥漫”的备考氛围里,周四下午的美术课,成了难得的、可以暂时喘息的绿洲。美术课需要前往专门的艺术楼教室上课。
殷曦月抱着画板,和周晓薇随着人流走进宽敞明亮、充满艺术气息的美术教室。座位是按照学号顺序排列的,长长的画桌两侧,男女生学号交错,因此经常会出现男女同桌或邻座的情况。殷曦月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习惯性地将画笔颜料摆放整齐,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左手边的空位属于谁——前几节课,她旁边的同学似乎都请假了,或者她过于专注作画而未曾留意。
直到这节课,她刚调好水粉颜料,准备临摹讲台上的静物组合,一个陶罐和几个水果,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扫向左边——
呼吸瞬间一滞!
那个刚刚在她思绪里盘旋的身影,此刻就真真切切地坐在她左手边!岑以韬!他正懒散地支着下巴,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支削得极其完美的铅笔**,那姿态透着一股闲适的优雅,与他校霸的名声格格不入。他的目光看似落在画纸上,实则带着点惯有的游离,仿佛对眼前的水果静物兴趣缺缺。他是什么时候坐过来的?!前几节课……他难道一直坐在这里?!
殷曦月只觉得一股热流“轰”地冲上头顶,脸颊瞬间滚烫!她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猛地挺直了腰背,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进入了一级戒备状态!
接下来的整节课,殷曦月感觉自己像一根绷紧的弦。腰板挺得笔直,仿佛后背被无形的尺子量过,不敢有丝毫松懈。握着画笔的手心微微出汗,她强迫自己全神贯注地盯着静物,一笔一画都画得格外认真、用力,仿佛不是在画画,而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左边传来的、属于他的存在感——那清冽的气息,手指灵活转动铅笔的细微动作,还有那高大巨影带来的无形压力……每一个细微的动静都像被放大了无数倍,敲打在她敏感的神经上。她目不斜视,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几分,生怕一个小小的动作会引来他的注意。
平时觉得轻松有趣的美术课,此刻竟变得如此漫长而煎熬。她忍不住腹诽:这人……明明上课总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偏偏要摆弄着铅笔,还看这种高深的《量子物理导论》……是在维持他那份独特的“斯文”人设吗?可偏偏……他做起来,竟有种浑然天成的、矛盾的吸引力。
终于,下课铃声如同天籁般响起。讲台上的老师刚说完“下课”,教室里瞬间充满了收拾画具、挪动椅子的嘈杂声。
殷曦月暗暗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放松的迹象。她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自己的颜料盒和画笔,只想快点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危险”区域。
就在这时,一个压得极低、带着明显笑意的声音,像羽毛一样轻轻搔过她的耳廓:
“累不累?”
殷曦月动作猛地顿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骤然停止了跳动。她僵硬地、一点点地转过头。
岑以韬已经单肩挎着画板包,正侧身看着她。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漾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带着促狭和了然的笑意,唇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清浅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他看着殷曦月瞬间爆红的脸颊和瞪大的眼睛,笑意更深了些,那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慵懒的戏谑,目光还意有所指地扫过她挺得笔直的腰背:
“腰板挺得那么直……整节课都这么绷着,不累?”他故意顿了顿,欣赏着她更加窘迫的模样,“现在才看见我?我可是,”他指了指自己面前那本已经收起的硬壳书封面,语气带着点玩味的自得,“第一节课就发现你坐我旁边了。”
说完,不等殷曦月有任何反应,他唇边噙着那抹未散的笑意,转身,迈开长腿,极其潇洒地融入了离开教室的人流中。那姿态,仿佛刚刚完成了一场完美的“斯文”表演,带着点小得意。
殷曦月彻底石化在原地!
大脑一片空白!
耳边只剩下他那句带着笑意的“我可是第一节课就发现你坐我旁边了”在无限循环播放!还有他指着那本量子物理书时,那副“看,我早就注意到你了”的……欠揍又让人心跳加速的模样!
他看到了!他全都看到了!看到她像个傻瓜一样突然挺直腰板,看到她故作镇定的紧张,看到她整节课的如临大敌!他甚至还在欣赏她的窘迫,并用他那套“斯文败类”的姿态调侃她?!
巨大的羞耻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点被戳破心思的恼意和悸动瞬间将她淹没,脸颊烫得几乎能煎蛋!
“曦月!发什么呆呢?走啦!”周晓薇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收拾好了东西,正奇怪地看着呆若木鸡的好友。
“啊?!”殷曦月猛地回过神,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手一抖,差点把颜料盒打翻。她慌忙低下头,手忙脚乱地把画笔塞进笔袋,动作慌乱得毫无章法,脸颊的红晕一路蔓延到了脖颈。
“没、没什么!走了走了!”她抓起自己的画板包,几乎是落荒而逃,完全不敢去看周晓薇探究的目光,更不敢去想刚才岑以韬离开时,那个带着玩味和得意、让她心跳彻底失控的笑容。
他……这个校霸,什么时候开始,会用这种看透人心又自带光环的方式笑了?还配上量子物理书!真是……太犯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