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期五天艰苦又难忘的军训生活终于画上了句号。结营仪式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举行,口号声依旧嘹亮,步伐依旧整齐,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多了几分归家的雀跃和对军营的不舍。简单的早餐过后,学生们拖着行李,登上了返回市区学校的大巴车。
殷曦月和周晓薇手挽着手,找到了靠中间的位置坐下。两人都带着明显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完成挑战后的轻松和对校园生活的期待。车厢里充满了叽叽喳喳的谈笑声,分享着军训的趣事和对家里床铺的思念。
车子启动不久,殷曦月正靠在窗边看着飞速倒退的田野景色发呆,忽然被后排一阵不算大但很清晰的交谈声吸引了注意。她下意识地微微侧头,用余光向后瞥去。
过道上站着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是岑以韬。他单手插在裤袋里,姿态带着惯有的疏离感,正微微俯身,对着殷曦月正后方座位上的一个男生说话。那男生显然有些局促,仰头看着岑以韬。
岑以韬的声音不高,语调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然:“同学,方不方便换个座位?后面有空位。”
这简单的一句话,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小范围一圈的座位里激起了涟漪。几个离得近的同学,包括周晓薇,都立刻捕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动静。大家的目光在岑以韬、那个被问话的男生以及毫无察觉(此时才惊觉)的殷曦月之间来回逡巡,脸上纷纷露出了然于胸又带着点兴奋的促狭笑容。
“哦~~~~~”
“方便方便!绝对方便!”
“岑哥您坐您坐!”
低低的起哄声和压抑的笑声在周围响起。那被问话的男生哪里敢说“不”,更何况岑以韬的语气虽然平静,但那双深邃的眼睛看过来时,无形的压力还是让他瞬间做出了决定。他立刻站起身,抓起自己的小包,连连点头:“方便方便!岑哥你坐!我去后面!”说完就麻利地溜向后排的空座。
岑以韬似乎对周围的反应和起哄置若罔闻,极其自然地在那男生让出的座位上坐了下来——殷曦月的正后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一瞬。殷曦月整个人都僵住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多了一个人,一种无形的、带着强烈存在感的气息瞬间将她笼罩。她甚至能想象出他坐下时,椅背微微下沉的感觉。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升温。
周晓薇在旁边激动地掐了一下殷曦月的胳膊,用眼神疯狂示意:看!我说什么来着!
殷曦月深吸一口气,在巨大的羞赧和一丝莫名的悸动驱使下,缓缓地、一点点地转过头去。她的目光恰好撞进了岑以韬正看向她的眼眸里。
他坐得很近,近得她能看清他眼底平静的湖面下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情绪。他似乎也在等她回头。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慢了一拍。
车厢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在外。
殷曦月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狂跳起来。她慌乱地垂下眼帘,又飞快地抬起,对着岑以韬,露出了一个极其短暂、带着点羞怯和不知所措的、浅浅的微笑,算是打过招呼。
岑以韬的目光在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个羞涩的笑容上停顿了一秒。没有人注意到,他插在裤袋里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心湖深处仿佛被一片轻盈的羽毛拂过,漾开一圈极细微的涟漪。他几不可见地、幅度极小地点了下头作为回应,随即移开了视线,重新看向窗外,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交汇只是再平常不过的偶遇。
然而,殷曦月却觉得被他目光扫过的那半边脸颊,烫得惊人。她迅速转回头,正襟危坐,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像个小学生。周晓薇凑过来,在她耳边用气声激动地说:“他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殷曦月只能用手肘轻轻撞了她一下,示意她闭嘴,心跳却依旧像擂鼓。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回城的公路上。最初的紧张和尴尬随着时间流逝稍稍平复,取而代之的是逐渐升腾的饥饿感。殷曦月摸了摸肚子,早上结营仪式结束得匆忙,她只胡乱塞了几口早餐,此刻早已消化殆尽。
她微微侧头,小声对周晓薇说:“薇薇,你带吃的了吗?我早上没怎么吃,好饿啊。”
周晓薇翻了翻自己的小包,遗憾地摇头:“我也没带,就一瓶水了。”
殷曦月叹了口气,正想着要不要忍一忍到学校再说,忽然——
一个塑料袋,越过她的肩膀,从天而降,精准地落在了她并拢的膝盖上!
殷曦月吓了一跳,低头一看,整个人瞬间愣住了。
这个袋子……太眼熟了!
正是几天前,她在军营小卖部精挑细选后,送给他的那袋“生日礼物”!
袋子里的零食几乎原封未动,只是包装被压得稍微有点皱。
她猛地抬头,看向后方。
岑以韬依旧维持着看向窗外的姿势,只留下一个线条利落的侧脸轮廓。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她耳边,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
“不是饿了吗?可以给你吃。”
轰——
殷曦月的脸又一次爆红!他听到了!他居然听到了她跟周晓薇的悄悄话!而且……他竟然把这袋她以为早就被他扔掉或者不屑一顾的零食,一直保留到了现在?还在她饿的时候,用这种方式给了她?
巨大的羞窘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让她一时说不出话。她看着膝盖上的袋子,又看看岑以韬那完美的侧颜,脑子里一片混乱。
“谢……谢谢。”她声如蚊蚋地道了谢,手指有些颤抖地抓住了那个袋子。
周晓薇目睹全程,眼睛瞪得像铜铃,激动地捂住了嘴才没尖叫出来。她一把扯过殷曦月,两人头碰头,用最低最低的声音开始了“密谋”。
“天哪天哪!曦曦!他留着!他居然一直留着!”周晓薇兴奋得直掐殷曦月的手臂,“我就说他对你不一样吧!”
“可……可是……”殷曦月也压低了声音,带着困惑和一丝失落,“他是不是觉得这袋零食太廉价了,看不上,所以才一直没吃,现在正好拿来打发我?”
“哎呀!你傻呀!”周晓薇恨铁不成钢,“这明显是舍不得吃好吗?!你看这袋子,虽然有点皱,但里面的东西一点没少!他要是看不上,早扔了或者给别人了!干嘛还带着?干嘛还给你?还特意说是给你吃的!这分明是……是……”
“是什么?”殷曦月紧张地问。
“是定情信物!”周晓薇斩钉截铁,声音不小心高了半度,吓得殷曦月赶紧捂住她的嘴。
“你小声点!”殷曦月又羞又急,两人在座位上扭作一团,像两只偷吃松果被发现的小松鼠,互相挠痒痒,发出压抑不住的、咯咯的轻笑声。
“什么定情信物!瞎说!”
“就是就是!不然他干嘛不自己吃?”
“他可能……可能只是不饿……”
“骗鬼呢!岑大佬会缺吃的?”
“哎呀别闹了……”
两个女孩在后半程的旅途中,就这样沉浸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头碰头地低声分析、争论、打闹,分享着那袋意义非凡的零食(殷曦月坚持分给周晓薇一半),完全忘记了身后那个始作俑者的存在,也忽略了车厢里其他的声音。
她们不知道的是,那个坐在她们正后方、一直面朝窗外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微微阖上了眼。车窗玻璃上,模糊地映出他此刻的神情。
那惯常冷硬的唇角,不知何时,竟悄然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其清浅、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跳跃。他闭着眼,似乎在小憩,但那微微上扬的唇角,却泄露了他此刻并非全然平静的心绪。
女孩们压低却难掩雀跃的争论声,那带着点娇憨的“定情信物”指控,还有那抑制不住的、清脆如铃的嬉笑声……这些细碎而充满活力的声音,像春日里最温暖的溪流,一路潺潺地淌进他的耳中,也悄然浸润了他向来沉寂的心田。
他就这样,带着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听了一路。
直到大巴车缓缓驶入熟悉的校园,停靠在指定位置,广播里传来下车提示,他才缓缓睁开眼,敛去了唇边那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淡漠。
而前方座位上,终于意识到到站了的殷曦月和周晓薇,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准备下车,对身后刚刚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只有殷曦月怀里抱着那个空了一半的零食袋,指尖还残留着拆包装时微微的颤抖,和一丝挥之不去的、甜蜜的困惑线发展的重要里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