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令姜嘴唇崩成一条直线,眼眶发涩:“令姜虽出身寒微,但也知礼义廉耻。”
“昨夜醉酒失态,确是我之过,令姜在此向大公子赔罪。但大公子何至于用如此不堪的言语羞辱于我?‘轻薄’?‘放浪’?‘勾引’?”
“我就是这等下作之人?”
她胸口起伏,手指紧紧攥着袖口,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我进京是为何?你当真不懂?到底是谁下作,你心里有数。”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眼中是受伤和决绝,“你既然觉得我污了你的眼,碍了林府的清誉,我这便回乾州去,咱们再也没有干系!”
她竭力维持着最后一点不堪的体面,转身开门,飞快跑了出去。
林雍维看着她颤抖决绝的背影,猛地从椅子上站起。
“苏娘子。”他出声挽留,她哪里还听得到半分。
林雍维只身而立,表情带着几分错愕,竟让人觉得这位权势滔天、一向胸有成竹的贵公子,此时竟手足无措。
他往前走了几步,只看见她奔跑而带起来的裙摆。
……
林雍维踏入枕泉轩这处小院。
聂合正领着垂头丧气地书芯往外走,看见林雍维,吃了一惊:“大公子,您怎么来了?”
林雍维略点了下头,便往里面进。
“苏娘子呢?”
“大……大公子!”张嬷嬷张大嘴巴,“苏娘子刚才哭着跑回来,正在寝房里呢。”
张嬷嬷手抬起来,指了指房间的位置。
枕泉轩不算大,一进一出的院子,几间房一目了然。
“好生守着,别让旁人进来。”
说罢,他竟然几步踱过去,推开了苏令姜所在的房门。
这下张嬷嬷是嘴巴都合不上了,正巧聂合赶了过来,她连忙上前去:“聂管事,这这这……”
一向端方自若,矜贵高冷的大公子,竟闯进寡妇闺房。
聂合面上还算镇定,吩咐道:“去把院子门关上,在外面守着便是。”
“是。老奴这就去。”
……
安静的闺房内,偶有啜泣之声。
听着帐内压抑的啜泣声,林雍维脚步微顿。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这般失态地闯入一个女子的闺房,只为……道歉。
脚步声响起,令姜慌忙抹了抹泪眼,收拾包袱的手一顿。
她听出来是谁的脚步声了。
林雍维站在了屋内屏风处,远远看向令姜。
“刚才……是我用语不周,冒犯了苏娘子,还望苏娘子原谅。”他语速放的慢,似乎是为了让她听清楚每个字。
令姜半边身子隐在床帐之中,侧过脸偏不看他:“京城森严,大公子这般不知分寸闯入孀妇屋子,就不怕人说闲话了?”
“到时候被旁人看到,我身上长满嘴也说不清楚。”
她拿他刚才说过的话来刺他。
他深吸一口气,忽然抬手对着屏风后的身影深深一揖,腰弯得极低。
“方才言语无状,冒犯苏娘子,鹤卿特来赔罪。”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一字一句,郑重非常。
令姜一时怔住,连眼泪都忘了擦。
她用余光偷偷瞄他。
透过轻纱帐幔,看见那位高傲矜贵的林大公子弯下的背脊。
她声音微哑,“你这是做什么?”
林雍维直起身,目光透过屏风,落在她模糊的身影上,缓缓道:“苏娘子,无论如何,方才都是我用语不当,还请你原谅。”
“至于你的质问,问我是否当真不懂你进京为何。”
他顿了顿,声音里竟带了一丝罕见的迷茫:“我确实……不懂。”
令姜心头一震,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被角。
他低声徐徐道,“几月前的乾州之事,我只知自己曾遇险,被人所救,但具体情形,却是一片空白。”
“我甚至不知道救我之人是谁,也不知受伤之后的经历。”
令姜猛地掀开帐子,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不记得了?”
林雍维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和惊愕的神情,摇了摇头:“不记得。”
令姜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原来阿青没有抛弃她!
他也不是厌恶她,不是轻贱她,而是……根本不记得她了。
原来在他眼中,自己真的便是乾州来投奔的寡妇恩人罢了。
她忽然觉得荒唐,又觉得可笑。
一时五味杂陈,茫然又失落。
自己这一腔委屈、愤怒,竟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竟然是不记得了。”她呐呐念了一句,眼泪又失控的落下来。
林雍维沉默着,手指微动,手背上的青筋半鼓。
“那……你,还会记起来吗?”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希冀。
林雍维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不一定。也许……一辈子都不会记得。”
令姜望着他,忽然就没有那么生气了。
她别过脸,闷闷道:“你刚才……说得那么难听。”
林雍维喉结滚动,低声道:“是我之过。我……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你醉酒后遇到旁人,会吃亏。”他声音极轻,却字字清晰。
令姜心头一跳,脸颊蓦地热了起来。
莫约是这气氛突然转换了,他又补充了一句:“毕竟苏娘子是我的救命恩人。”
“嗯。我知道了。”令姜擦了擦泪,朝他点点头。
……
林雍维从令姜的屋子里出来,面色如常。
待看见等候在外的聂合和张嬷嬷后,吩咐道:“今日我来一事,不要传出去,免得影响了苏娘子的声誉。”
“是,大公子。”
“你叫?”
“老奴姓张,名兰红。”张嬷嬷连忙作揖。
“张嬷嬷,苏娘子情绪不佳,你帮忙从旁劝慰,切不能让她出府去。”林雍维低声交代。
“大公子放心。”
出了枕泉轩,林雍维去了旁边花园的亭子,看着院内景色,他内心很难维持平日的平静。
他是个聪明人,从与苏令姜的几句对话之中,已经隐隐察觉当初乾州另有内情。
“聂合,派去乾州的人,回过消息吗?”他沉声问。
“恐怕如今刚到乾州呢。”
“传我口令,不光是要查凶手,还要将我在乾州受伤之后获救的详细内情,查清楚,一项也不许漏。”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