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翔在屋外不停的踱着步，他的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的。
屋里，他的媳妇李玉兰正在经历着生产的剧痛，一声声惨叫不时传出来，揪着程翔的心。
稳婆在一旁不遗余力地帮忙，嘴里还不停地喊着：“用力，再用力！”
程家上下，从爷爷奶奶到程翔，都对这个即将诞生的孩子充满了期待。
自打李玉兰怀着孩子的时候，就有人说这必定是个男孩。
程家男孩稀少，到现在为止也就程翔的大哥家一个儿子程家旺，二哥家里一个儿子程家兴，其他都是闺女。
爷爷奶奶盼孙子都盼红了眼，程翔也满心希望能有个儿子延续香火。
终于，一声清脆的啼哭划破了紧张的空气。
程翔的心猛地一揪，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稳婆喜滋滋地从屋里走出来，可脸上的笑容却在看到程家人的瞬间僵住了：“是个女娃，大人孩子都平安。”
稳婆的话犹如晴天霹雳，爷爷奶奶的脸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爷爷气得吹胡子瞪眼，转身就回了屋，嘴里还嘟囔着：“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奶奶也一脸的不高兴，狠狠地瞪了稳婆一眼，仿佛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程翔的大嫂，二嫂听到是个闺女，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可是乐开了花：这个三弟妹，往日里可没少因为怀孕作妖，呵呵，怎么着，生了个闺女吧，看她以后能有什么好。
两个人想着，也不敢说什么，都各自回屋去了。
程翔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神中满是失望。
他也无心给稳婆银子。
稳婆一脸气愤的离开了程家。
喜悦与失望犹如过山车，他根本没心思去想给孩子起个好名字。
他瞥了一眼旁边瘦瘦弱弱的大闺女，随口说道：“她姐姐叫怀心，她就叫怀灵吧。”
就这样，程怀灵来到了这个并不欢迎她的世界。
李玉兰在怀孕初期，一直喜欢吃酸的，肚子也尖尖的，都说她这胎是男孩，这是她盼了四年才又怀上的孩子。
因为这一点，平日里没少作威作福，总是拿怀的男孩说事儿，平日里不但不干活，还竟挤兑两个妯娌。
她的两个嫂子也不愿意惹事，也总是躲着她，多干点活也没怎么样，就是李玉兰总是撺掇婆婆给她俩找事情这点让她俩有点受不了。
但是看在她怀孕的份上，面上也不多计较了，心里可都憋着一口气呢。
李玉兰知道两个嫂嫂心里憋着气，只要她能生出儿子就一切不怕了，可是如今竟然生了一个丫头片子，她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一下子就没了，看着这个刚出生的女儿，气就不打一处来，心里恨恨的，根本不想管她。
李玉兰疲惫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
她刚经历了生产的剧痛，身体和精神都被折磨得几近崩溃。
在她的旁边，小怀灵正扯着嗓子大哭，小脸涨得通红，小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
李玉兰听着孩子的哭声，只是皱了皱眉头，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娘，妹妹应该是饿了，哭的这么厉害，你就给她喂点奶吧。”程怀心实在心疼妹妹，于是怯怯懦懦小声说着。
她不敢大声和她娘说话，生怕她娘不分缘由的就打她。
在这个家里，她是最不受待见的那个，大伯娘，二伯娘都生出了儿子，因此她们的女儿也相对受宠一些，最起码不会总挨奶奶的打。
但是她不同，三房这边就她一个闺女，平时总是受其他两房人的欺负，她挨打的时候没有人护着，她的爹娘有时还一起打骂她。
她也只有五岁，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就没有人喜欢她。
“哭哭哭，就知道哭，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饿死得了。”
李玉兰一边骂着，一边起身把小怀灵抱到了怀里，吃完奶，就把小怀灵又扔到了炕边。
程怀心费力地将小怀灵从炕边抱起来，抱在怀里轻轻地摇晃着。
她学着妈妈以前哄自己的样子，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小怀灵似乎感受到了姐姐的温暖，渐渐睡着了。
月子里，李玉兰只管喂喂奶，保证她不被饿死，其他的一切都是姐姐程怀心在照顾她。
换尿布对于程怀心来说是个大难题。她颤颤巍巍地拿起干净的尿布，小心翼翼地解开妹妹身上脏兮兮的尿布。
那刺鼻的气味让她忍不住皱了皱鼻子，但她没有丝毫嫌弃，认真地给妹妹擦拭干净，然后笨拙地将新尿布换上。
虽然动作很不熟练，尿布也系得歪歪扭扭，但她却做得无比认真。
出了月子，李玉兰再也不敢作妖，每天有忙不完的活。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还未完全照亮小院，李玉兰就已披衣起身。
她匆匆赶到猪圈，开始清理那堆积如山的猪粪，刺鼻的气味让她几近窒息，但她不敢有丝毫懈怠。
猪圈打扫干净就是打扫鸡棚，然后喂鸡。
接着就是挑水洗衣服，全家人的衣服都要她来洗。
做饭的活计她是轮不到的，因为做饭的时候总能偷吃点，有点甜头的事情，根本不让她沾边。
然而，她的辛勤付出并没有换来应有的尊重和关爱。
婆婆总是板着一张脸，稍有不如意就对她破口大骂：“你这没用的东西，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还有什么用！”
两个嫂子也在一旁添油加醋，时不时地指使她做这做那，稍有迟缓，便是一顿冷嘲热讽。
李玉兰心中满是气愤，李玉兰想反抗，她把这些都跟丈夫程翔说，可是程翔对她没有生出儿子已经非常气愤了，根本不会替她出头。
在这个家里，没有儿子就仿佛低人一等，她深知自己的短板，只能将这满腔的怒火和委屈化作一声声对两个女儿的责骂。
“你们两个讨债鬼，怎么就不是儿子呢！”每当生活的压力让她喘不过气来，这句话就会不由自主地从她口中说出。
在这个时候，程怀心总是抱着妹妹程怀灵躲得远远的，尽量缩小她们的存在感。
其实程怀心每日也是跟着李玉兰干这些最苦最累的活的，并且还要跟着三个堂姐出去打猪草，在打猪草的时候还经常被她们欺负，总是把程怀心打的猪草抢过来占为己有。
程怀心每天的疲惫不比她娘少多少，她也知道因为她娘没能生出弟弟所以才被欺负的。
但是，她一点也不怨恨小怀灵，依然是一有时间就去抱她，陪她玩，仿佛只有这个时候她也能感觉轻松一些。
小怀灵就是在每天的谩骂声还有姐姐的陪伴下一点一点的长到了4岁。
在程家那略显陈旧却宽敞的老宅里，每日三餐时分，总有着一套不成文的规矩。
一家之主程锦州，大伯程海，二伯程河，程怀灵的爹程翔，大堂哥程家旺，二堂哥程家兴只有家里的男人才有资格坐在餐桌旁吃饭，大碗的米饭、白面馒头，冒着热气的好菜都先往他们跟前放。
其他人都只能在灶房小桌上吃饭。
婆婆坐在主位，随意地给自己添着喜欢的菜。
大伯娘和二伯娘也能相对自在地夹菜，偶尔还会小声交流着村里的趣事儿。
大堂姐、二堂姐和三堂姐也能勉强吃饱。
而李玉兰、程怀心和程怀灵，她们只能静静地站在灶台门口，等她们吃得差不多了，才能端着碗去吃剩下的残羹冷炙。
程怀灵从记事起就面对的是这样的情景。
程怀灵生得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透着倔强与聪慧。
她总是觉得这吃饭的规矩不公平，凭什么女子就不能上桌，她和娘还有姐姐只能吃她们的剩饭？
她不敢问，因为从她记事起她的娘就从没有给她过好脸色，爹也吝啬的没有过任何关心，现在每天就开始帮着娘做家务了，干不好娘的巴掌就会打下来，要不是每次有姐姐帮着她，她有可能就被自己的娘打死了。
在程家的大宅子里，程怀灵常常像只被遗忘的小猫，静静地看着其他两房人欢笑。
记得有一日，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庭院，大伯娘牵着程怀柔的手，从集市归来。
程怀柔穿着漂亮的新衣手里举着糖葫芦，脸上满是甜蜜的笑，笑声如银铃般清脆。
程怀灵站在远处的角落里，看着大堂姐身上的衣服，她的目光紧紧锁在大堂姐身上，那身衣服像是有魔力一般，每一道褶皱、每一处花纹都散发着迷人的光芒。
细棉的面料在阳光下微微泛着光，色彩鲜艳又和谐，款式新颖又大方，大堂姐穿上它，宛如从天而降的仙子。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洗得发白的旧衣，袖口处还打着补丁，粗糙的布料磨着皮肤，那是她穿了许久的衣服。
记忆里，她似乎从未拥有过一件真正意义上的新衣。
每到过年，别的姐妹都欢欢喜喜地换上新衫，而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平日里，家里的布料总是优先紧着姐姐们用，她只能捡姐姐们穿不了的旧衣服，改一改在给她穿。
程怀灵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眼中满是羡慕。
她轻轻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流露出来。
可那股酸涩还是从心底蔓延开来，她多想也能有一件那样漂亮的衣服，穿上它昂首挺胸地走在人前，感受别人投来的羡慕目光。
但她知道，这对于她来说，或许是一种奢望。
还有大堂姐手里的糖葫芦，鲜红欲滴，裹着的糖晶莹透亮，她眼睛紧紧盯着那糖葫芦，喉咙不自觉地动了动。
她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心里满是羡慕。
她多希望自己也有一串糖葫芦，她都感觉到了糖葫芦的香甜美味。
这一幕被娘亲李玉兰看到了，狠狠的骂了她一顿：“活没干完，还想着吃。”对她总是一副凶巴巴的模样。
平日里只要看到怀灵稍有空闲，就会大声呵斥：“你个死丫头，还愣着干啥，还不快去洗衣裳！”说着，还会扬起手，在怀灵的身上拍打一下，这一下虽不重，却像一把小锤子，敲在怀灵的心上。
她不懂，为什么大堂姐，二堂姐，三堂姐的娘都对她们那么好，而自己的娘亲就这么不喜欢自己。
她问自己的姐姐原因，姐姐也只是告诉她，谁让她不是个男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