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微好不容易压下心口不适,就听到丫头玉柳儿的劝慰,若是平时,她只会觉得下人伺候尽心,可她如今气不顺,便是再好听的话,也难免被误解,脸色登时便拉了下去,怒斥,“怎么?咒我?!“
玉柳儿脸色微变,若是平时,自然也不愿意多管闲事,也就住了嘴,可这会儿想到自己的猜测,再联想小姐之前出府跟齐世子见面。
倘若猜测是真的,那小姐如何是好?
而她是小姐身边贴身伺候的,只怕头一个便会被处死!
思及此,她不顾小姐虎视眈眈怒火几乎从眼眶里烧出来,还是抬手把屋子里其他人支开。
沈时微冷眼看着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玉柳儿在她跟前呼奴唤婢,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只觉得怒火翻涌更众猛,平日里看她尽心,可以抬举她,没想到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冷哼一声,刚要准备抬手,却见她突然快步走去看了一圈,又关上门,顿时气不过扬声,“你做什么?还要把人支出去?还记不记得谁才是主子?!“
话音刚落,玉柳儿已经走回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眼婆娑,“小姐恕罪,奴婢越俎代庖是有原因的,实在是奴婢担心小姐…难道小姐没发现,您这个月的月信已经晚了整整八天了…“
沈时微头脑嗡的一声,脸色刷的变白,原本怒气盈满的眼睛也陡然收缩。
她虽才及笄没多久,可早就通了人事,清楚这种状况是什么意思。
之前为了把她齐衡的心彻底拉过来,她确实使了些手段,后来齐衡又缠磨她,她便半推半就又有了几次,可,可怎么会就这么不凑巧?
她越想下去脸色越白。
若是沈书仪死了,她成功嫁给齐衡,一切自然自圆其说。
可如今,沈书仪还活着,还得封郡主,甚至齐国公府也不得不娶她进门。
沈时微心彻底慌了起来。
玉柳儿见状,自顾自爬起来,边叹气边安抚道,“小姐先别慌,索性还没确定,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找大夫摸脉…“
沈时微回神,强自镇定心神,便要让玉柳儿去喊府医,却被玉柳儿制止,“奴婢知道小姐跟表大夫感情要好,也信得过他,可是在府里请大夫,毕竟人多眼杂,难免被夫人和侯爷知道,万一到时候他们问起来…”
沈时微点头,觉得说的有几分道理,略一琢磨,便要玉柳儿去外面请大夫,而且不能声张。
玉柳儿点头,接下来的几天,借口出府替二小姐办事,仔细打听了一番,总算寻到一位隐于民间的好大夫,又亲自去了一趟,确定医术没问题,才敢引着沈时微出府。
沈时微是乔装打扮出的府,特地戴了帷幔遮挡,一路乘坐马车到了一处偏僻的巷子口,巷子狭窄,马车通行不过,只能下车步行。
赶车的马夫是府里的家生奴才,名唤周风,知道府里二小姐得宠,赶紧拿下马凳,还要亲自扶二小姐下车,却被一侧玉柳狠狠瞪了一眼推开,怒斥,“滚开,你什么身份?!不怕脏了二小姐!“
周风心里微冷,面儿上却不显,只是讪讪退到一旁。
玉柳儿扶着沈时微往小巷子里走,距离那大夫家还有不小的距离,怕沈时微心里不快,便提前打预防针,“二小姐,为防被人瞧见,咱们不能去那些大医馆,这里住的都是普通人,平日里没机会见到什么贵人,不会认出二小姐,而且奴婢打听过了,这大夫医术还不错,只是让他请个脉,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沈时微来之前就已经有了预感,做了建设,听玉柳儿还喋喋不休,有些嫌烦,可看在她处处为自己着想的份上,到底还是没有发作。
只是一刻钟后,主仆二人从里面出来,沈时微身形晃动,几乎半靠在玉柳儿身上,才勉强走出巷子。
沈时微虽然不重,可玉柳平日里也没做过什么重活,能勉强搀扶着出了巷子,就已经是强弩之末,等看到靠在马车上嘴里嚼着不知哪里随手抓的野草的马夫,立即招手。
可不知是存心还是没看见,马夫却偏过头,一副视而不见的架势,气的玉柳儿暗暗磨牙,又不想引人注意,只能咬牙用力继续搀扶大半靠在她身上借力的沈时微继续前行,等到了马车旁,还是忍不住狠狠瞪了马夫一眼,又借故训斥,“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拿马凳,搀扶小姐。“
“小姐千金之躯,咱们这种下人可不敢…”
周风取下马凳,弓着腰,嘴里自轻,却并不想伸手。
玉柳气结,又是狠狠剜了一眼,才咬牙用力扶着沈时微上了马车,心里到底存了气,等她上了马车,便借故把马凳踢倒在地,又甩下帘子,催促赶紧赶车。
周风眼底暗沉一瞬,随即没事人一般,把马凳捡起来,又跳坐在车辕上,扬起马鞭。
沈时微好一会儿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六神无主的她一把攥住玉柳儿的手,把她当做救命稻草一般,低声询问,“玉柳儿怎么办?要是让父亲母亲知道,会打死我的…”
沈峥虽然疼她,可也很爱惜名声,母亲偏疼她,可更在意三个儿子,若是传出去,只怕她没有活路。
玉柳儿也同样吓得半死,心到这会儿还是慌的,来的路上她无数次在心里祈祷,可没想到还是事与愿违。
可到这个时候,想活命,一定不能慌,她得安抚住小姐。
定了定心神,她思索了一瞬,才开口,“小姐,当务之急,必须告诉世子,毕竟是他的…”
说着,她想起什么,往前看了一眼,若有所思一瞬,往小姐身边靠了靠,几乎贴在对方耳边,不知道的还以为主仆俩咬耳朵。
“对…”
沈时微六神无主,只能跟着玉柳儿思路走,也觉得该先告知齐衡。
玉柳儿见她没意见,便往前,掀起帘子,冲赶车的车夫,“去齐国公府。”
“不是回侯府?”
周风耳力极好,刚才又有心留意,只是却还是没听的太真切,可他总觉得堂堂侯府二小姐,来这儿跟身份不符的地方,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本来这些主子的事,跟他也没什么关系,可刚才那叫玉柳儿的丫头狗眼看人低,让他心底很是不快。
他虽是侯府的奴才,可祖上几代都在侯府,要不是先前侯爷断了血脉,让这些人捡了便宜,还不一定比得过他呢。
越想,周风心里越不顺,怎么自己个儿就没这样的好运气,祖上没个得脸的,让他也能捡个大便宜。
一路想一路不甘,马车停在了国公府侧门,玉柳儿跳下马车去敲门,可敲了半天,才有个婆子姗姗来迟,等看清是玉柳儿,立即脸色大变,二话不说,就要关门,好在玉柳儿眼疾手快,扯出堆放胳膊,不悦,“你做什么?!”
“姑娘,别为难婆子了,你们快些走吧。“
“什么意思?”
玉柳儿敏锐察觉对方话里有话。
这些日子,她帮二小姐跟齐国公世子联络,知道不能走正门,都是走侧门和角门,应当是世子叮嘱过,这些看门的都很有眼力劲儿,看到他们,便悄悄把人放进去。
可今个儿却态度大变。
甚至门都不让进。
由不得她不多想。
见玉柳咄咄逼人,婆子也没了办法,只能如实相告,“是我们夫人发了话,以后谁敢管不好,就打发去庄子上。“
玉柳儿不是个蠢的,很快想通其中关窍,显然国公夫人未必不清楚小姐和世子的事,只是如今,显然是打算逼着彻底断了。
可小姐…
想着,玉柳儿下了决心,甚至还把耳垂上的珍珠耳坠取下来递给婆子,“通融通融,把世子喊出来,我们小姐只想跟世子说几句话…”
“谁在那里?!“
就在婆子面露为难之时,突然里面传来国公夫人身边嬷嬷的呵斥,婆子见状,立马一个激灵,一把推开玉柳儿,把门关上。
玉柳儿被推了个踉跄,还没站稳,就听到里面传来嬷嬷的怒喝,“什么阿猫阿狗不知廉耻的东西,也敢放进来,如今是咱们世子关键的时候,如何取舍,自己想清楚…“
玉柳儿头脑发晕,几乎颤抖着回去马车,面对满怀希望和迫切的沈时微,一时语塞,许久,等马车缓缓驶出一段,才贴着沈时微的耳朵,把刚才的事情说清楚。
沈时微一颗心几乎沉到谷底,本就纤细颤抖的身子摇摇欲坠。
很显然,齐国公夫人是想彻底断了自己跟齐衡的联系。
就是不知齐衡心里怎么想的。
若是他也如此想,那自己该怎么办?
玉柳儿握着她的手,一直在努力想法子,之前是笃定夫人不会让大小姐嫁给齐世子,又不想跟着小姐低嫁才出的主意,可如今,她的小命和小姐的前途息息相关,他们主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小姐,还没到不可挽回,世子对你是有感情的,再不济,不是说大小姐还没醒…”
“我怀疑她早就醒了。“
沈时微打断她,她太了解那个总是故作道貌岸然的长姐了,自从入京,她就时常训诫全家,一定要谨小慎微,不能得罪人,起初,她还觉得长姐的话有道理,可是时间久了,她便觉得厌烦,不只是她,母亲,父亲,兄长,二弟三弟,也都厌烦至极。
可是却也不得不承认,沈书仪真的是自以为是的在为侯府着想。
可这次,却让她有些想不到。
若是沈书仪不出意外,应当会为侯府请功,而按照惯例,也是该泽被父母。
可当时,太后半点没有这种意思,甚至话里话外怀疑侯府有人不想长姐高嫁。
种种迹象,让沈时微怀疑,沈书仪会不会早就怀疑什么,并且对自己和父亲母亲心怀不满。
玉柳儿听了沈书仪的话,不置可否。
又觉得这个时候计较这些没用。
认真想了想,“不管她真醒还是假醒,她定然是受了重伤,不然太后不会如此看重她…”
听了这话,沈时微没吭声,只是觉得沈书仪运气可真是好,当初要是自己也能入宫,那这份功劳肯定是她的,那一切就迎刃而解。
“她不可能永远待在宫里,早晚是要回到侯府的,她不是自诩一切为侯府考虑,若是不然,就实话实说,她难道还能眼睁睁看着小姐您走投无路去死,让她自己拒婚,您来代嫁…侯爷夫人总归是向着您更多的…再说,当初您也是为了救世子…”
听玉柳儿这么说,沈时微心里松快了一些,想到什么,又一把抓住玉柳儿的手,“可当初…”
“当初的事,不会有人知道的。”
玉柳儿的话,让沈时微彻底放下心来。
也忍不住琢磨起来。
主仆二人以为凑的近,又刻意压低声音,便不会被探听。
可周风还是听到了几个字眼,而他本来是不想多管闲事的,可今个儿玉柳让他生了闷气,加之,最近手头紧,他突然生出怨气。
等马车停好,便悄悄摸出了府,按照记忆寻到了之前的小巷子,一番旁敲侧击,总算是弄清楚了二小姐来做什么的,只是却惊的差点掉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