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一走,聂太后便由贴身女官扶着斜靠在软榻上。
自从坐上这人人羡慕的太后之位,聂太后便落下了疲乏头疼的毛病,幸得这位略通医术的女官,每日给她按压穴位舒缓,她才能有片刻的舒坦。
聂太后紧闭双眸,任由女官柔软又有力的手在头部几处重要穴位按压揉搓,舒服的眯起眸子来。
头疾缓解,她也有心思去思索回溯。
今日侯府和国公府几人的面孔,能欺瞒的了涉世未深的女郎,却瞒不过后宫里摸爬滚打的女人。
她近乎断定,那侯夫人绝非所言为了沈书仪好,才会拖延婚期,只怕是心偏了,另有图谋。
人心本就是偏的,孩子多了,有偏疼的,便有受委屈的。
只是侯夫人如此对待她的恩人,还大言不惭到在她面前说谎,可真是没把她这个太后放在眼里。
倘若她不是沈书仪的母亲,她今日绝不会轻饶她。
可沈书仪还昏迷不醒,她非她,在不知对方心里所想之下,决不能替她决断。
许是因着太后看重那沈小姐,女官也忍不住说几句,“太后,那齐国公世子,跟侯府二小姐之间绝不清白,你们为何还要赐婚…”
是的,她主动提起婚事,还强迫侯府拿出一半家底,几乎等同于赐婚。
女官怎么都不理解。
她都能看的出来,太后又怎么会看不透。
聂太后凤眸缓缓睁开一道细缝,在女官凤按压下舒坦的嘤咛一声,嘴里道,“本宫的恩人既然喜欢那齐国公世子,本宫也愿意成人之美,再说,若是他们有胆子在本宫眼皮下耍花招儿,本宫难道还正愁没机会揪住他们小辫子…“
闻言,女官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意识到有些失仪,才赶忙捂住嘴,连连告罪,好在太后并不介意,摆手让她继续。
而除了以上所说的,还有一条很重要,却不能为外人道的。
她既然知道刺杀是祁王所为,刚巧齐国公又缺席宴会逃过一劫,便忍不住怀疑齐国公府至少是知情的。
虽然只揪出那个礼部主事,可那礼部主事的妹妹是宣义侯府的妾室,哪怕都说那妾室不得宠,可也不得不让她重视。
在见到侯府众人之前,其实聂太后甚至怀疑过沈书仪救驾,会不会也是阴谋。
可仔细想来,倘若不是沈书仪救驾,那她如今或许早就魂归九幽,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而等亲眼看到侯府众人的嘴脸,她更加断定,至少沈书仪并不知情。
不止不知情,或许还正好坏了对方好事。
可不论如何,能让那些常在背地里欺辱看他们母子笑话的人不快,她心才畅快几分。
若是他们就此打消那些念头也罢,若是还敢在她眼皮下兴风作浪,那她绝不会心慈手软。
到时候,自然会为沈书仪另谋佳婿。
想到这里,她神情骤然冷下来。
心里禁不住浮起一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倘若他还是他…
唉。
聂太后没有放肆自己继续想下去,已经过去数年,不过徒增忧伤。
只是想起那件事,到底还是觉得委屈了她。
女官察觉太后心绪变化,不敢再贸然开口,只尽心用自己所长,帮太后疏解,能让她获得短暂的安宁舒适。
好一会儿,太后觉得自己舒适多了,困意袭来之际,不忘吩咐,“你去帮本宫,看着点沈书仪,她救了本宫,可是惹了不少的人,当心…“
女官知道太后暗指何人,虽然她不觉得那人会手眼通天到在寿康宫动手,可是既然主子吩咐了,以防万一,还是嘱咐贴身宫女照看好太后,抬步朝偏殿走去。
而偏殿内。
仍旧昏迷不醒的沈书仪,已经从嘴快的小宫女口中知道了太后宣侯府和国公府入宫的事,甚至见微知著,几乎获悉了事情全貌。
她当真是哭笑不得。
她本意是不想自己的孩子功劳落在侯府那些白眼狼头上,却没想到,竟然会被太后误会对齐衡那厮情根深种,竟让太后不吝赐婚。
若是上一世,她不知齐衡和沈时微做的那些事,或许还会被他谦谦如玉的外表所吸引,又因着有婚约,本着一女不事二夫的思想,对他也是愿意嫁的。
可这一世,她对他,对侯府,对国公府只有仇恨。
血海深仇。
不死不休。
毁她名节,把她逼嫁马夫,看她遭受磋磨,被活活打死,她如何会不恨?!
恨不得噬骨吸髓,啖其血肉,尤不解恨。
所以,嫁他?!
杀了他还差不多。
她承受过的苦,她会让他们加倍偿还。
不过,让太后打消赏赐侯府念头,改封她为县主,还逼侯府在她出嫁拿出一半家底做嫁妆,也让她很是满意。
想来,她那偏心眼的母亲这会儿只怕悔断肠了。
也罢,反正她有把握,那二人绝不会让她成功嫁入国公府,她耐心等着便罢。
只是可千万别让她等太久啊。
而沈书仪所料不假,侯府马车上,侯夫人卢氏心绪极为复杂。
女儿没死,她是既高兴又忧愁。
高兴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还活着,活着,就可以继续打理家事,她也不用为了那些账本大把大把掉头发。
可是又忧愁自己的小女儿该怎么办。
时微看齐衡的眼神,她看在眼里,这孩子分明已经情根深种,倘若不能嫁齐衡,她怕时微活不了。
唉,感情一事,哪里是人能控制住的。
想着,她忍不住埋怨起来,“那么多朝政大事不够太后忙的,怎么还有闲工夫…”
“闭嘴,你不要命了。”
话未尽,已经遭致侯爷沈峥厉声呵斥,沈峥没忘记卢氏在太后面前如何犯蠢拿乔,几乎是把侯府众人的脑袋悬了起来,无知妇人,简直愚蠢至极,他尚庆幸太后看在大姐儿的面儿上竟然没有发作,这卢氏就又开始蹦哒起来,他从未觉得卢氏如此蠢笨过。
空有美貌,其余一无是处。
卢氏被莫名其妙训斥,脸面都没了,沈峥虽然这几年对她不似之前那般体贴,可是也没如此过分过,她眼睛瞬间红了,若非还在马车里,她几乎忍不住跟他动手。
偏越是忍着,心里越是涌起滔天的委屈。
好在还有小女儿沈时微在侧安抚,他心绪才能稍安。
看着体贴的小女儿,卢氏心里更加疼了,一路都在抓着沈时微的手安抚,“别急,办法是人想出来的。”
沈时微嘴上应着,心里却很不忿,如今沈书仪不仅没死,还摇身一变成了太后的救命恩人,得封县主。
她没忘记国公夫人听到沈时微救了太后得封县主时候的表情,心里更加不安起来。
一抬头,却看到沈峥神情跟来时大不相同,隐隐容光焕发,心里很不是滋味。
沈峥疼她不如卢氏,更多还是她会讨巧卖乖,可这些哪里比得上一个给侯府带来荣耀的县主。
她太知道沈峥拼了命都想往上爬的心思。
可她决不允许沈书仪抢走她的东西。
眼珠一转,她蓦地开口,“原来姐姐没死,倒是让咱们白白担心了一场…爹爹一直心事重重的,母亲昨个儿也没睡好…怎么没早些传个消息,安咱们的心…今日这阵仗,可是把我吓到了…好在爹爹娘亲有阅历,不像我…这会儿心还七上八下的…可为何太后那么忙,却还是询问亲事…还逼着把侯府半幅家底给长姐,可侯府还有兄长和弟弟们,他们尚未成家,以后不管成家还是走仕途,可都离不开钱财打点……”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看到沈峥眉头紧皱,局势眼神阴郁,心情好转,却仍觉得不够,“还有,长姐救驾这可是天大的功劳,怎么就只是封了个县主…倘若长姐能为侯府请封,说不定咱们侯府还能再往上升一升,就是国公也未必不敢…到时候谁又能爹爹捡漏走了运…”
沈时微一边叹气一边惋惜。
余光瞥见沈峥和卢氏脸色阴郁无比,心头那丝不快颓唐,才算稍稍散去一些。
没关系的,不就是封了县主,只要没有成亲,那她还有机会,只要回到侯府,那她就有办法把沈书仪的一切都抢走。
就像小时候一样,人人都夸赞沈书仪能干聪明,可她还不是把他们的注意力都抢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