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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夕阳的余晖如同垂死巨兽吐出的最后一口浊气,将青岩城破败的屋脊染成一片病态的橘红。乐长歌放下手中最后一块凿刻平整、严丝合缝嵌入墙基的青石,抹了一把额头上混着石粉和尘土的汗水。粗布短褂已被汗水浸透,紧贴着他精瘦却蕴含着邪异力量的身躯。他接过主家——一个开小染坊的瘦高汉子递过来的几十个铜板和一小包粗盐,蜡黄麻木的脸上挤出一丝应酬式的僵硬点头,便扛起自己那套简陋的工具(石凿、骨锤、几根削尖的硬木桩),转身汇入下工的人流。

工具袋底部,几块沉甸甸的、带着泥土腥气的青石碎块微微下坠。这是他在修补染坊后院渗水地窖时,“顺手”从废弃石料堆里挑选的,质地坚硬均匀,是练习雕刻阵基的好材料。

白天,他是沉默寡言、手艺精湛、收费低廉的“哑巴匠人”乐三(他随口报的假名)。汗水与尘土是绝佳的伪装,市井的喧嚣是最好的掩护。他用这双能构筑稳固屋舍、也能编织夺命陷阱的手,赚取着最微薄的铜板,也无声地观察着这座城市的脉络,收集着零碎的信息。

夜晚,才是属于“乐长歌”的时间。

回到城墙根下那处低矮、漏风却足够隐蔽的窝棚。乐长歌盘膝坐在冰冷的土炕上,窝棚内没有点灯,只有从缝隙透入的、被城墙阴影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月光。他闭上双眼,意念沉入体内。

下丹田处,那鸽卵大小的幽暗气旋缓缓加速旋转。与初入城时相比,这气旋凝实了许多,核心的深邃黑暗如同微型黑洞,边缘缠绕的银灰色细丝(时痕尘烙印的显化)也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丝。气旋自行运转,贪婪地汲取着周围稀薄驳杂的能量——不仅是天地间稀薄的灵气,还有窝棚外贫民区弥漫的微弱怨念、疲惫人散发出的负面情绪、甚至泥土中沉淀的死气。骨笛的冰冷意念如同低沉的背景音,引导着这股被强行同化、提纯(或者说扭曲)的邪异能量——邪元,冲刷、滋养着他那被彻底重塑的经脉和筋骨。

皮肤下,暗紫色的邪纹在黑暗中若隐若现,随着邪元的流转而微微起伏,如同活物呼吸。每一次修炼,邪元都在壮大,身体都在变强,但灵魂深处那份冰冷的非人感也愈发深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这喧嚣尘世的“人味”,正在被这冰冷的邪元和骨笛的低语一点点剥离。

修炼持续了约莫两个时辰。当邪元气旋运转达到一个稳定的峰值,缓缓平复时,乐长歌睁开了眼。灰白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锐芒。他拿起白天“顺”来的青石碎块,抽出那把被他打磨得极其锋利的骨匕(取自一头铁甲犀的肋骨)。

意念微动,一缕精纯冰冷的邪元顺着指尖注入骨匕尖端。骨匕尖端瞬间亮起一点微不可察的幽芒。

嗤…嗤…

骨匕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在坚硬的青石表面游走。乐长歌的眼神专注而冰冷,脑海中浮现的是《基础阵理与九宫锁详解》中的阵纹图样,以及他结合前世工程力学优化后的结构模型。他的动作稳定、流畅,没有一丝多余。骨匕所过之处,石粉簌簌落下,一道道深浅、弧度、转折都精准无比的线条被刻印在青石上,逐渐构成一个微缩的、结构复杂的九宫锁阵基雏形。

这既是修炼邪元控制力的法门,也是实践阵道、为未来准备的技能。一个精妙的阵基,关键时刻或许就是救命的稻草,或是…夺命的陷阱。

刻完一小块阵基,乐长歌将其收起。时间尚早,他需要更多情报,尤其是关于城外、关于那些可能存在的、未被守陵人光顾或未被万道盟掌控的古墓遗迹信息。底层酒馆,是消息最混杂也最真实的地方。

他换上一身相对干净但依旧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用修房子的工钱买的),收敛了所有邪异气息,让自己看起来就像一个刚下工、想喝口劣酒解乏的普通体修苦力。融入夜色,他朝着城南一处名为“断角山羊”的低档酒馆走去。

还未进门,一股混合着劣质麦酒酸馊味、汗臭味、呕吐物残渣味和廉价烟草味的污浊热浪便扑面而来。酒馆内光线昏暗,油灯熏得墙壁漆黑。几张油腻腻的方桌挤满了人,大多是衣衫褴褛的力工、行脚商人、低阶散修,甚至还有几个眼神凶狠、带着伤的佣兵。划拳声、吹牛声、抱怨声、醉汉的呓语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

乐长歌面无表情,走到最角落一张只剩半边凳子的空桌旁坐下,丢出两个铜板:“一壶最便宜的‘马尿’。”

很快,一个缺了口的粗陶酒壶和一只同样粗糙的陶碗被重重顿在桌上,浑浊的酒液溅出几滴。乐长歌倒了一碗,小口啜饮着。酒液辛辣呛喉,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霉味,但他毫不在意。他的耳朵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周围每一桌的对话碎片:

“…妈的,‘黑风坳’那趟算是白跑了!毛都没捞到一根,还差点被那群发疯的腐皮狼给啃了!”

“…嘿,听说了吗?‘老狗’他们几个,前天在城北‘乱葬岗’那边摸到点东西,好像是个前朝小官的墓,虽然被刨过,但据说在棺材夹层里扣出块带字的玉牌,卖了点钱…”

“…呸!乱葬岗?那地方能有好货?净是些穷鬼骨头!要我说,还是得往西边‘鬼哭林’那边探探,上次‘净世卫’在那片清剿过一伙盗墓的,听说就是发现了个硬点子…”

“…万道盟的狗又在查身份牌了!没牌的赶紧去补办,不然被抓去挖矿可别怪老子没提醒!”

“…‘秃鹫’放出话了,要招几个懂点门道的,去探‘青岩山’后山那片禁地,据说那里以前是个古宗门的埋骨地,油水厚!就是邪性得很,进去的人十个有八个出不来…”

黑风坳…乱葬岗(已被光顾)…鬼哭林(守陵人清剿点)…青岩山后山(古宗门埋骨地,危险)…

乐长歌默默梳理着。乱葬岗价值低,鬼哭林风险高且可能已被搜刮,青岩山后山听起来最诱人,但“秃鹫”这名字一听就不是善茬,且危险系数极大。他需要更具体、更安全的目标。

他端起碗,又喝了一口烈酒,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整个酒馆。就在他目光掠过门口时,身形微微一顿。

一道素雅的身影,在酒馆污浊的背景下,显得格格不入。

依旧是那身水青色的长裙,脸上蒙着轻纱,只露出一双清澈中带着天然媚意的剪水秋瞳。正是之前在鬼市无声居外有过一面之缘的媚道女修!她似乎也刚从外面进来,轻纱之上沾染了些许夜露的湿气,更衬得肌肤莹白。她站在门口,柳眉微蹙,似乎对这酒馆的污浊环境有些不适,但那丝不适很快被她眼中流转的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目标感所取代。

她的目光在喧闹嘈杂的酒馆内扫视,如同在泥塘中寻找珍珠。很快,她的视线定格在了角落的乐长歌身上。

四目再次相对。乐长歌瞬间便想起来这位在黑市见过的媚道女子

乐长歌眼神依旧平静,带着底层苦力常见的麻木和一丝疲惫,心中却瞬间绷紧。骨笛冰冷的意念传来警惕:媚影再现…当心…

苏清荷的眼中,却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惊喜和一丝如释重负。她莲步轻移,无视了周围那些瞬间被她的风姿吸引、变得呆滞或贪婪的目光,径直朝着乐长歌这张破桌子走来。

她行走间,那股清冷中带着暖昧的梅香再次飘入乐长歌鼻端。这一次,他感觉下丹田的邪元气旋运转速度都似乎受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迟滞,灵魂深处传来更明显的、如同羽毛撩拨的异样感。他不动声色地运转邪元,将这股异样强行压灭。

“这位…匠人小哥?” 苏清荷的声音如同清泉,在嘈杂的酒馆中清晰地传入乐长歌耳中,带着一丝自然的熟稔和笑意,“真巧,又见面了。不介意清荷拼个桌吧?这里…实在没有空位了。” 她指了指周围爆满的桌子,眼波流转,带着一丝无奈和恳求,令人难以拒绝。

乐长歌还没回答,她已经自然而然地坐在了那张只剩半边、还沾着油污的破板凳上,动作优雅,仿佛坐在华贵的锦墩上。她取出一方素白的手帕,轻轻拂了拂桌面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才将一双如玉的纤手叠放在膝上。

“小哥的手艺,清荷可是听说了不少呢。连‘福源记’李掌柜家那堵要倒的墙都被您救回来了,真是神乎其技。” 苏清荷轻笑着,语气真诚,带着恰到好处的钦佩,仿佛真心仰慕一个匠人的手艺。

乐长歌心中冷笑,面上却只是木然地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会说话(哑巴人设不能崩),然后端起酒碗,闷头喝了一口。

“啊,是清荷唐突了。” 苏清荷眼中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随即又露出明媚的笑容,“小哥虽不能言,但这一手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就胜过千言万语了。” 她顿了顿,身子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神秘,“其实…清荷这次来,也是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像小哥这样…有真本事的人。”

乐长歌握着酒碗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他抬起浑浊麻木的眼睛,带着一丝询问看向苏清荷。

苏清荷美眸流转,环视了一下周围嘈杂的环境,轻声道:“此地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不知小哥明日午后,可有闲暇?城西‘听雨茶寮’,清荷略备薄茶,想请小哥帮个小忙…报酬方面,定不让小哥失望。” 她说着,纤纤玉指在桌面上,看似随意地画了一个小小的、类似铜钱外圆内方的图案,但中间方孔的位置,却点了一下。

乐长歌瞳孔深处猛地一缩!

那图案…虽然极其简化,但轮廓和点穴的位置,赫然与他白天在染坊地窖深处一块不起眼的青砖上,发现的某个模糊印记有七八分相似!那印记古老而隐晦,被他结合阵道知识和前世考古见闻,初步判断为某个早已消亡的小型修真家族或门派的暗记!他正苦于无法找到更多线索,没想到…

这苏清荷,果然是为古墓而来!而且,她似乎知道些什么!她的目标是“有真本事”的人…指的是匠人手艺?还是…他可能隐藏的阵道知识?

“匠人小哥?” 苏清荷见他似乎“愣神”,又轻声唤了一句,眼中带着盈盈笑意和期待。

乐长歌心中念头转转。危险!此女媚术高深,目的不明,牵扯古墓,必有凶险。但…这也是机会!一个可能找到未被光顾、油水丰厚古墓的机会!一个获取启动资金、甚至可能找到与“时痕尘”相关的古物的机会!

他缓缓抬起头,蜡黄麻木的脸上,艰难地扯出一个似乎有些犹豫、又有些被“重酬”打动的、属于底层匠人的“贪婪”表情,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 苏清荷展颜一笑,眼波流转,媚意天成,仿佛整个污浊的酒馆都因这一笑而亮了几分,“那明日午后,听雨茶寮,清荷恭候大驾。”

她优雅起身,留下一缕清冷的梅香,如同来时一般,翩然消失在酒馆门口污浊的夜色中。

乐长歌依旧坐在角落,端着那碗浑浊的烈酒,眼神却穿过喧嚣的人群,变得无比幽深冰冷。他仿佛看到,在那座未知的古墓深处,腐朽的棺椁、沉寂的陪葬、致命的陷阱…以及,那名为苏清荷的媚影,正如同最美丽的毒蛛,悄然编织着看不见的网。

浊酒入喉,冰冷刺骨。

夜谋已定,掘古探幽。

这杯“薄茶”,是机遇,还是通往更深渊的引路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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