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早知道一切,冷眼旁观着所有人。
“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猜到我要干什么了?”沈染仰头,盯着他,“那你为什么不一早逮住我?要让我跑那么远,让我有了希望,再把我抓回去?”
她从没遇过这样的人,就像逗弄猎物的恶狼,一次次把她的希望击碎。
谢厌离垂眸看着她,语气凉薄,“臣给公主逃跑的机会,公主把握不住,是公主技不如人。”
沈染一口气提不上来,就这样愤怒地盯着他,似是要把眼前人盯出一个洞。
她不服,她就要逃。
谢厌离打横抱起她,往医馆的方向走去。
“你放本宫下来。”
“本宫要让父皇治你的罪。”
“本宫还要去定远侯那里告你的状。”
她就像急眼的兔子,攥着他胸前的衣襟,一口咬在他结实的手臂上。
贝齿用力,还不忘含糊地骂他。
但就算她尝到了血腥味,他结实有力的手还是稳稳抱住她,径直向前。
他面不改色,任由她咬着,好像不会痛。
这男人连对自己都一样狠。
医馆前,围观的百姓被赶走了,但也有些胆大好奇的在远处张望。
他们都想看看强抢民女的权贵长什么模样,以后好避开,再在私底下鄙视几句。
谢厌离好像没看见那些厌恶又恐惧的眼神,抱着沈染上车。
就连百姓的舆论指点,他也根本不在乎。
他像战场上最坚硬冰冷的盾,刀枪不入。
车上比之前多了一层厚垫子,沈染坐上去,神情是警惕的。
她怕谢厌离因为她降罪其他人。
“玄戈,医馆夫妻二人听信流言,污蔑朝廷命官,杖责二十。”
淡漠的嗓音才落下,沈染想出去拦着,却被他单手抱到怀里。
力量悬殊,她本就身形娇小,怎么都推不开他那结实有力的手臂。
“你不能这样,是我污蔑你,和他们有什么关系?”沈染怒了。
谢厌离垂眸,看向她的眸光很平静,“臣不会罚公主,自会罚其他人。公主找人帮忙之时,就该想到他们会付出代价。”
“但他们是无辜的。”沈染瞪他。
谢厌离瞧她气鼓了的模样,轻笑了声,“那不是公主连累的么?”
刚巧,马车外传来有人被打板子的惨叫声,声声瘆人。
沈染自小在宫里长大,父皇母妃疼爱,也就是骄纵了些,对下人却是不错的,甚至都没罚过人板子。
她不知道那有多痛,一块玉佩能不能抵了。
她想捂住耳朵,谢厌离却攥住了她的双手,强逼她听着。
他只是用了巧劲,并没弄痛她,就是怎么都挣不开。
但她不想听。
听着那些惨叫声,她就每每想到她怎么努力都失败了,牵连了那么多人,都还是逃不出这个男人的手掌心。
她越听越恼,看着谢厌离,几乎口不择言,“我讨厌你,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的。”
鼻尖红了,杏眸盛满了泪水,但这次她咬着下唇,没哭。
谢厌离感觉到她小小的身躯都在发抖,柔柔弱弱,好像再用力一点,就能碎了。
好不可怜。
刚好,打板子的声音停了。
他放开沈染,一拂月白色的衣摆,下车时语调听起来也是云淡风轻,“臣恭候。”
“但公主很快便要去和亲,怕是没机会了。”
这大概是这世上最寡情绝义的话,沈染脱了绣鞋砸出去,可惜没听见砸中的声音。
最后,还是玄戈双手捧来鞋子,她穿上后便一言不发。
玄戈驾着马车送她回去。
“我的好公主,小殿下,您所剩的时日不多了,就不要和将军对着干了。”
“您逃不掉的。”
玄戈这大老粗又做和事佬,“但将军对您已经很好了,往常我们要是敢这么对他,命都没了。”
沈染从鼻子里发出哼音。
不过因为她是公主罢了。
她要不是公主,以谢厌离这种无情无义的性格,早把她杀了。
其实,她被逮回去,也怪谢厌离。
半个月前,她和她的丫鬟玉竹一起逃出来。
她们很快就到了鹿城,只要再过一座山,远离京城,山高皇帝远,就没人能找到她们了。
但刚好山匪出没。
她们等了几天,等到了据闻平静的日子,上山还是遇到了山匪,只能匆忙躲到附近一家破房子的地窖里。
后来山匪走了,却来了苍龙卫。
苍龙卫比山匪还麻烦。
每天都在巡山,屡次在她们躲藏的地方路过, 没给她们逃跑的空间但也没搜地窖,她们一直提心吊胆。
有一次,她听到了地窖上面传来谢厌离和士兵的谈话声,说是还要在这里待上一月。
她们没有干粮了,她本就熬不了苦,玉竹把水都给她,更是奄奄一息……
她只能假装找谢厌离求救,顺带引开他们。
她是公主逃婚也不会死,指不定还能再次逃出去,但玉竹会被杖毙。
她找谢厌离时,只说躲避山匪,和丫鬟走丢了。
也不知道玉竹现在好不好。
一直到营帐,谢厌离都没再出现。
沈染坐在铺了狐裘的木板凳上,拿起小本本又写下装病两字,再打了一个叉。
装病不行,谢厌离会时刻跟着她,不应该在他眼皮底下逃跑。
也不能连累其他人。
“卑职参见,请殿下安。”
刚巧,门外传来动静,士兵得到同意,走进去呈上一个小瓷瓶,“这是玉肌膏,有生肌除瘢之效,殿下沐浴后可涂在伤处。”
沈染知道是谢厌离送来的,拿起瓷瓶就想扔出去,但想到她手臂上的疤,还是放下了。
士兵又奉上一枚翠色的玉佩,“将军说,公主的玉佩很是贵重,下回要是再被刁民骗了去……”
看清这玉佩,沈染整个人僵住。
那是她白日给大娘的那块!
士兵的话还在缓缓传来,如魔音,“他不介意杖杀那些刁民,再帮公主好好保存。”
沈染捏着玉佩,想到谢厌离的模样,咬着唇,浑身都在发抖。
今日他就在远处,那双冰冷的眸一直看着她,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但他就是不动,等她跑远了,再逮她回去。
他要用事实告诉她,她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