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接班的手续很简单，不过陆小萍没办法接陆父的技术工作，只能进车间从学徒做起。
学徒工一个月的工资只有十八块，偏偏家里有两个能吃穷家底的半大小子，每个月都需要额外买粮，未来几年，陆小萍和陆家的日子都会相当不好过。
下乡的事就更直接了，名已经报好了，名单也早就公示了。
要不是名单公示了出去，昨天陆宁甚至都不需要填免下申请，直接把名字划掉就行。
确定乡是陆宁下，知青办事处的办事员把知青专供的票证，还有厂里给的下乡补贴交给陆宁，让她签字签收。
“你说你，怎么不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办事员正眼都没看陆小萍，只是心疼陆宁。
看她嘴型不对劲，“上火了？也是，碰到这种事，是挺上火的，你也是倒霉，生成家里的老大。”
陆宁虚弱地笑了笑，没有多解释什么。
陆小萍顶着异样的目光，等陆宁签好字起身，马上挽起她的手臂，“姐，我陪你去买东西，你放心，我每个月会给你汇钱的。”
说完，她故意看了那办事员一眼。
陆宁把手臂抽出来，“别，我何德何能，这锅我也背不起，别到时候你们吃不饱饭，还成了我的错。”
话说出去，陆小萍关照姐姐的人设立住了，谁还会去查她到底有没有寄。
嘴巴一碰一张，陆宁就成了得了便宜的那个人。
再说了，办事员是替她抱不平，她再跟陆小萍一副亲热姐妹的样子，多寒人心。
陆小萍脸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际宁。
办事员马上瞪回去，“年纪轻轻，心眼子可真多，还搁这演姐妹情深呢。陆宁，我这有张多的鞋票用不上，你拿去。”
票硬塞给了陆宁，办事员又蔑了陆小萍一眼。
陆小萍气得身体发抖，却没话可说。
她现在才十五，对陆宁的变化正是茫然的时候，她根本不懂，疼爱她的姐姐为什么会成现在冷漠的样子。
出了厂办，陆小萍赌气回了家，陆宁没管她，径自去买齐下乡需要的东西。
暖水瓶，脸盆，解放鞋，劳保手套，蚊帐，常备药品……
要买的东西多着，陆宁哪顾得上陆小萍那点小情绪。
手里有票，东西就买得很快，那张鞋票，陆宁买了双雨鞋，东西买齐送回家，陆宁又去了医院。
听说有知青水土不服，下乡就生了大病，农村上医院困难，赤脚医生水平有限，陆宁打算买点肠胃药和退烧药备着，以防不时之需。
东西全部买齐，厂里发的六十块钱补贴也花完了，东西堆了小半屋子。
陆成栋、陆成梁和陆玉珍三个放学回来，看到陆宁在归置行李，才真切感受到陆宁要下乡的现实。
屋里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陆宁干活很利落，也不知道她怎么收的，没一会东西就都拢到了一起。
主要就是棉被占份量，能塞棉被里的东西，陆宁都塞里头了，包括暖水瓶，也用衣服包好裹在了棉被里。
“大姐，针线包你都要拿走？”陆小萍现在看谁都不顺眼，忍不住就出声嘲讽。
陆宁没看她，把针线包仔细地放在包里，“这是我下午买的，不过你提醒我了，针线簸箩里的碎布我要带走，那都是我攒的。”
这个暑假陆宁都没怎么出门，在家接缝纫活赚点手工费贴补家用。
碎布也算收入，攒多了，可以拼衣服，太碎的也可以糊鞋底，平时打补丁也用得上。
陆小萍委屈得要命，“大姐，你要是怪我，你就别装模作样说你去下乡，你自己要下，现在又一副我欠你的样子，你做给谁看呢！”
“二姐！”陆成栋见陆小萍要去扯陆宁，忙拦她。
谁都有资格说这种话，就陆小萍没资格说。
但陆成栋没拦得住，陆小萍冲到陆宁跟前，手刚伸出去，脸就挨了一巴掌，她愤恨又不敢置信地瞪向陆宁，收获了又一巴掌。
“大姐……”陆成梁觉得事情有些大条了，想去拉架，又怕挨打，只在原地挪动。
陆宁冷眼看着陆小萍，“这两巴掌，一巴掌打你自私，卖姐求安，私下替我报名下乡，让爸死了都闭不了眼，第二巴掌，是打你没大没小，你冲谁大呼小叫呢！你欠不欠我，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这两巴掌，把几人都震住了。
陆小萍跑去抱着父母的遗像哭，但没人理她。
东西收拾齐整，陆宁把东西拖进父母原来的屋子，陆父刚过世，这屋暂时没人住。
“我在这里睡两晚，陪陪爸妈，等我走了，这间屋随便你们安排。”
今天的晚饭还是陆成栋兄弟去食堂打的，以前家的里饭是陆母做，陆母过世后，就是陆宁做，他们轮流洗碗。
现在陆宁不做，没人会做。
“咱们不能总吃食堂，饭得有人做才行。”陆成材说着话，目光看着陆小萍。
陆小萍今天非常伤心，心底暗暗发誓要把陆宁比下去，“我做，碗也不用你们洗，你们好好学习。”
陆成栋张了张嘴，把话又憋了回去。
能不洗碗，他当然不想洗。
陆小萍冷哼一声，看着关着的房门，“我算是知道她为什么坚持要下乡了，敢情是嫌弃我们累赘，不愿意照顾我们，想着下乡抛弃我们呢！”
“二姐！”陆成栋把筷子拍桌子上。
事情变成这样，都是因为陆小萍偷偷替陆宁报名，他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陆小萍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陆小萍不服气，“我说错了吗？你冲我拍什么桌子，你也想我抽你吗？”
是陆宁做的好榜样，没大没小是可以大嘴巴子抽的。
陆成栋只是看着她，目光沉沉的，陆小萍莫名有点儿害怕，瘪瘪嘴，愤恨地扒着饭。
陆宁没吃饭，她带着陆玉珍在厨房煮挂面。
“以后大姐不在家，你二姐和哥哥们要是顾不上你，你就自己煮面条，煮熟了挖一点点猪油，放点点盐，再倒点酱油拌拌，就不用饿肚子。”
陆玉珍泪眼汪汪地抱住陆宁。
凌晨两点，陆宁轻手轻脚地出门，刚走到门边，就听到陆玉珍哭着说了句梦话。
“大姐，你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