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答的漂亮。
冬遥觉得,今天下午太多巧合凑在一块,让她直觉事儿没表面看上去那么干净。
她沉思一瞬。
“还是你认为我今天冲着你来?”
前方绿灯亮,车子平稳行驶,沈庭山又问了这么一句。
这话勾的冬遥心痒,几乎想也不想的转过脸看向他。
他并没回头,后视镜里,他眉目温和,镜片下一双锐利眼眸里沾着点散漫的笑,但那笑并不真。
冬遥别开眼,半晌,找回自己声音,说:“你应该没那么闲。”
不是应该,是肯定。
沈庭山这个人,太吝啬。他的爱也好、恨也好,都吝啬。总之就是,能让他真正花心思去对待的人,少之又少。
那看来,今天的事真的只是凑巧,沈庭山只是凑巧成了男人的投资人,女人又凑巧从共同好友那里听说男人带着新女友招摇过市,一气之下,来了这么一出。
冬遥不允许自己再往别的方面想。
快到医院的时候,沈庭山搁在导台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冬遥下意识朝那个方向扫了眼。
是宋宥年打来的视频电话。
沈庭山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挂断没接。
冬遥感受着他投来的目光,狠咬了下唇内侧的软肉,痛感袭来,掩盖住一些其他东西微妙破裂的声音。
两秒后,她重新看向车窗外,眼神空荡荡没有焦距。
冬遥想,她如今和沈庭山共处一个空间,多少是有些见不得光的。
沈庭山怎么就要结婚了呢。
他怎么能,就这么,丢下她,一个人往前走。
无能为力,无可奈何,不甘,痛恨,自我厌弃,几乎快将冬遥逼疯,但她能怎么办?
她不能怎么办。
来到医院,雨也停了。冬遥独自下车复诊,走了没两步,听见后面关车门的声音,她回过头,看见沈庭山朝她走来。
他似乎打算跟她一起进医院。
冬遥沉默,隔着一段距离,冲他开口说:“不麻烦你了,我自己去就好。”
说完,也不看他的反应,独自进医院复诊。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冬遥很快打完针出来。
快走到停车场的时候,小姨打来电话,叫她晚上回去吃饭。
冬遥应下。
她回到停车的位置,一抬头,看见沈庭山靠在车旁,肩宽腿长,俊美谦贵,一副君子皮囊,无可挑剔。
他像是在车厢里闷久了,出来透透气,可冬遥平白生出一股他在等她的错觉。
他不抽烟,不看手机。
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等在南方的冬日里。
冬遥远远望着他,眼睛开始发酸。
许久,她朝他走去,重新坐进他车里,系好安全带,告诉他,她要回小姨家。
沈庭山静静开车,冬遥坐在后排,专注望着他的侧脸。
冬遥有些释然的想,沈庭山,你再陪我走完这一段路,我祝你今后夫妻琴瑟和鸣,儿孙满堂。
一路无言,下午五六点,车停在别墅区,冬遥敛下目光,没再多看沈庭山一眼,连句谢谢也没说,决然朝前走,去走她自己的路。
宾利车中,男人却久久未动。
他望着风中远去的那道身影,眉头微微蹙起,目光一寸一寸冷下来,他解了安全带,靠着车背,阖上眼,冷淡的喉结上下滑,他动也不动,看上去像睡着了。一阵死寂过后,他掀开眼皮,略带思索的目光投向夕阳在墙角投下的那片嫣红。
老张的父亲,沈庭山爷爷的老战友,放置了架躺椅在那,此时此刻,老爷子正盖着毛毯在那看日落。
老爷子前几次跟沈庭山聊,总劝沈庭山趁年轻,早点结婚生子,老爷子对那似乎有种执念,总要忙活着要给沈庭山介绍女朋友。
沈庭山上次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要这次再被老爷子捉到沈庭山,他非得把结婚生子这事给沈庭山讲通,认识的好姑娘都给沈庭山介绍来。
沈庭山瞧着老爷子精神抖擞的模样,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开门下车。
–
冬遥回到小姨家,小姨还未做饭,空调屋里,小姨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看电视。表妹在拿手机打游戏,小姨坐在她身边,手掌轻抚表妹的长发,临时兴起拿木梳给表妹扎了个马尾辫。
表妹嫌难看,一把扯开。
小姨笑着骂她两句。
冬遥有些拘束的坐在沙发上,思绪发呆间,她注意到客厅电视机柜台上那幅破旧的年画,那是小姨夫的大伯从老家带来的,老人家觉得它喜庆,可它放置在这个空间中,实在格格不入。
冬遥盯着年画看了会儿,片刻,她起身拿水壶去厨房接水。
迅疾地水柱灌满整个水壶的过程中,冬遥无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这时客厅传来小姨询问的声音:“晚上想吃什么?”
表妹说:“随便,你问我爸想吃什么?”
小姨夫笑着接了句:“你爱吃什么,爸爸就爱吃什么,你爱吃的东西,就是爸爸爱吃的东西。”
哗啦啦一声,水壶里冷水溢了出来,冬遥有些手忙脚乱,不小心洒了些在地板上,她拿起抽纸擦拭,可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水越来越多。
透明的、咸的、滚烫的,大颗大颗的往下砸,分不清是对谁的羡慕,还是对哪个人的不舍,紧绷了几天的情绪,就这么毫无预兆的炸裂开。
或许沈庭山说得对,她该去看看医生。
情绪来得猛烈,缓过神儿之后,冬遥眼睛疼,不想见人,她跑到楼下拿快递,冷风拍在脸上,也让她清醒不少。
一楼宽阔的水泥地前,冬遥看见房东老张的父亲坐在夕阳下,面朝远方,似乎在缅怀过去,冬遥放轻了脚步,绕到二楼去找快递。
她上楼的时候,只看见一楼的水泥地上只有老爷子一个人,等她拿完快递沿着楼梯下来的时候,沈庭山颀长的身影猝不及防映入她眼帘。
冬遥下意识放缓脚步。
沈庭山一直都在,只是方才冬遥视线被门前停的货车挡住,她没看见沈庭山。
夕阳下,沈庭山和老爷子聊天,冬遥心不在焉经过,听见老爷子问沈庭山:“遇见合适的女孩子结婚没?”
余光中,女人的红色围巾热烈飘扬,沈庭山敛下眸,浅浅笑了笑,答:“还没。”
老爷子脸一厉,瞪他一眼,又问:“谈女朋友没?”
沈庭山:“没有合适的。”
尽管他的声音很轻,但冬遥还是听清楚了,他说,没。
他是单身。
–
冬日的天,总是暗的很快。
老爷子年纪大了,不宜受凉,沈庭山要把他送回房间,他还在执着于给沈庭山介绍女孩认识,沈庭山扫了眼楼梯方向,委婉拒绝。
他是打过老爷子的主意,想借老爷子的手行事,但阴差阳错,他的目的提早达到。
老爷子一大把年纪,还是少折腾为好。
沈庭山把人送回去,老张刚做好晚饭,留沈庭山一起吃,沈庭山借口已经在外面吃过,转身离开。
老张却喊住他,提醒他可以从直接上楼,不用去后门绕路。
老张是房东,住一楼二楼。二楼通往三楼、四楼之间的通道上了锁,租客大都是从后门上楼。
沈庭山不一样,老张可以把通道钥匙给他,任他来去自如。
沈庭山当时瞧了眼外头彻底暗下来的天色,笑了笑,说:“有人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