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惊秋提着食盒从菜馆走出来时,被两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围堵到无人的巷子里结结实实揍了一顿。
此二人皆是筑基中期,将他一个练气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不仅抢了他的食盒,还要劫他身上的灵石。
如雨点般的拳脚落在谢惊秋身上,黑色的笠帽早已被踩得稀巴烂,而他麻木地缩成一团,双手没有抱头,反而死死护着怀中的钱袋。
其中一人是个刀疤脸,粗声粗气道:“老大,看他这身,好像是餐霞山派的弟子,万一他回去告状,找人来报复咱们怎么办?”
“怕什么!他这副穷酸样儿,一看就是个没钱没势的,怕是被我们打死了,也没人给他收尸。”被唤作老大的那人猛地踩上谢惊秋的肋骨上,嗓音低哑,像含了口老痰,轻蔑地吐出两个字,“废物。”
刀疤脸似是壮了胆,也“呸”了一声,道:“什么狗东西,早就看你不爽了,灵符卖得这么便宜,把老大的生意全抢光了,害得我们这些天一张符都没卖出去!”
“敢跟我们卷低价,我让你卷,卷你妈呢!”
骂完,仍是不解气,一把攥起谢惊秋的头发,迫使他抬起脸,“还不快把身上的灵石都交出来!”
“不给。”谢惊秋全身紧绷,手臂上青筋暴起,面色阴冷,缓慢地说,“死都不给。”
殷红的血从头上渗出来,向下蜿蜒,淌到眼睛里,让本就赤红的眸子看上去更加诡异瘆人。
刀疤脸瞳孔猛然一缩,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食盒“扑通”一声掉在地上,抓着谢惊秋的手也飞快撒开,“他妈的,要钱不要命。”
另一人瞧见谢惊秋这森冷的面容,也着急慌忙道:“这次老子就大发慈悲放你一马,你以后最好别来这处卖符,否则我们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说完,二人骂骂咧咧的,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谢惊秋在地上趴了好一会儿才踉跄着站起来,打开食盒,瞧见里面的饭菜还算完好,又擦了擦额头的血和满身的泥灰脚印,一瘸一拐地往宗门走去。
三千青石长阶上长满了绿苔,他一个人,从日落黄昏走到漫漫黑夜。
可心中却燃起一团小小的、温暖的火,像一盏孤灯照亮前路。
因为他知道,长阶的尽头,有一个人在等他回家。
……
谢惊秋走上山已是亥时,月色正明,篱笆院前的石头空空的,没有人。
今日回来晚了许多,他应当是睡下了。
这般想着,耳边却传来稀里哗啦的水声。
谢惊秋走进院中,只见林听叶正背对着他,蹲在水缸旁洗衣服。
林听叶低着头,哼哧哼哧地,洗得很卖力,一截白皙的脖颈露在衣领外,于月光下,有些晃眼。
谢惊秋面色骤沉,冰冷出声:“你在做什么。”
林听叶抬头,见人回来了,起身蹭过去,“我在洗衣服呀!我很棒对不对!”
小少爷从来没洗过衣服,这还是头一回。
沾着皂角沫的脸上满是骄傲,神气地昂头叉腰,准备迎接夸奖。
谢惊秋垂眸,目光冷凝,落在林听叶手上。
水这么凉,也不知道兑点热水,硬生生把一双手冷得通红。
这人是真的不会洗衣服,弄得浑身湿透,指间竟还破了几块皮,正渗着血。
谢惊秋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捏了一下,有些透不过气,无端生出一股愤怒。
“啊!你怎么又受伤了!谁打你了!”林听叶瞥见谢惊秋额头的伤口,一双杏眼睁得老圆,伸出手,想要拨开他额前的碎发细瞧,却瞧见一张阴沉的脸。
“谁让你洗衣服了?”谢惊秋五官冷得越发凌厉,攥起林听叶的一只手,“我何时说过要你做这些事?”
林听叶手腕被握得发疼,一个劲儿地挣扎,身子也不停地往后缩,小声嘟囔着:“我看你每天那么辛苦,想帮你分担一下,你这么凶做什么……你,你松手,你弄疼我了……”
“不会洗就不要洗,你看看你,弄得一身水,若是生病了,还指望谁来照顾你?”谢惊秋深吸一口气,闭眼,似乎想要强压下胸中的怒火,“林听叶,你真是一点儿也不让人省心。”
松开手,声音却还是冷的,“放着我来,你去吃饭。”
林听叶觉得他这通脾气发得莫名其妙,自己好心帮忙,却被吼了一通,脾气也上来了,用力推了谢惊秋一把,“不吃了!我再也不吃你买的东西了!”
转身跑进屋内,脱了外衣鞋袜,往被子里一钻,蒙着头,语气也凶凶的。
“不跟你天下第一好了!”
“林听叶!”谢惊秋刚进屋,听到这话,胸膛剧烈起伏,“不跟我好,你想跟谁好?”
“除了你,和谁好都行!”
狠话落下,被子里又响起阵阵哭声。
谢惊秋听得心烦意乱,把食盒重重往桌上一放,沉着脸走到院中,把林听叶没洗干净的衣服接着洗起来。
“……”拎起一条破了洞的亵裤,谢惊秋气得有些想笑。
搓得这么用力,难怪手会破皮。
水没过手掌,带来一丝凉意。
或许是体内的怀阴血脉作祟,谢惊秋从小就觉得,自己的性格里带着些许疯狂,但为了不让娘亲担心,他一直控制得很好。
后来娘亲逝世,他的七情六欲也好像一并被冻死在那个冬夜,一颗心麻木得如同顽石。
他已经许久没有如今日这般情绪外露过。
他不知道自己在气恼什么,只觉得林听叶像是天上的人儿,生来就应该被宠爱,被娇养,被捧在掌心呵护,而不是做洗衣服这种粗活。
可是林听叶爱哭,一点儿不顺心就会皱眉。
谢惊秋稍稍冷静下来,叹了口气。
他方才……不该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