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尖锐而绝望的哭嚎直冲云霄，盖过周遭所有的喧嚣，令人侧目惊心。
刚因官差追缉妖女无果而意犹未尽的人们精神一振，想不到还有续集。
哈哈，走、走，速速围观。
“二哥！二哥你醒醒啊……”
陆婉瑶悲痛欲绝，连声呼喊，为众人指路。
人们闻声而动，都跑去楼下一探究竟。
虞烛心里一乐。
陆婉瑶之前叫嚣得有多欢，这会儿哭得就有多惨。
还有陆胜舟那个坏坯。
他和董边苔一样残暴嗜血，如今都成了废人。
大快人心呐。
朱盛坤也想去看看陆胜舟的惨况，起身离席又想起一件要紧事，转头道：“今日得见贤弟实乃三生有幸，不知贤弟如何称呼？”
“我叫竹鱼，竹子的竹，如鱼得水的鱼。”
虞烛笑答。
朱盛坤点点头，“那以后我便叫你竹弟。为兄家中排行老二，姓朱，字景明。”
“那我以后就叫你朱二哥，或者……八戒哥，可好？”
嗯，猪二哥，八戒哥，人如其名，高妙。
虞烛琢磨，这会儿《西游记》还没出锅，朱盛坤应该不知出处。
果然，朱盛坤好奇地问：“八戒哥？倒是别致，可有深意？”
“自然。仁兄龙章凤姿，贵不可言，‘八戒’与佛义‘八斋戒’相通，意为守正不阿，洁身自律。”
虞烛一本正经道。
“甚好，甚好！竹弟慧眼如炬，妙语连珠，实为大才。”
朱盛坤大喜过望，凑近低声道，“不瞒贤弟，八戒我乃当朝太子朱盛坤。”
虞烛表示“狠狠吃了一惊”，瞪眼憋笑。
朱盛坤心满意足，“今日收获颇丰，可喜可贺。走，跟八戒哥同去看看陆胜舟死了没有。”
虞烛起身与他同行，“纳闷”地问：“我看你与陆家兄妹感情甚笃，见他如此，你不难过？”
“哼，陆家上下狼子野心，对我多有冒犯。如今我根基未稳，与他们虚与委蛇，不过是权宜之计。”
朱盛坤俨然将虞烛引为知己，毫不避讳，“竹弟今天算是为我出了一口恶气。”
“原来如此，八戒哥高明。”
虞烛心里想的是，这货与国舅狼狈为奸，又尔虞我诈，说不定日后能利用他扳倒国舅……
赵七叔寸步不离跟在虞烛身后，趁朱盛坤不备，冲茶馆角落里静坐饮茶的裴赫和邹岳做了个手势。
乔装成商贾的裴赫二人会意，冲赵七叔点了点头。
待三人下楼，邹岳捧腹大笑，“哎呀憋死我了……”
裴赫也不由嘴角噙笑。
刚才，虞烛将一把钝刀卖出天价，实在让他们大开眼界。
他们能忍笑忍到现在，实属不易。
“大人，你这是拣了个什么活宝，想一出是一出，还都是那么的……大快人心。”
邹岳笑得直不起腰来。
“嗯，确实出手不凡。”
裴赫不吝赞美。
“只是，八戒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知，想来不是好话，回头问问你嫂夫人。”
裴赫大言不惭道。
邹岳嘴角抽了一抽，这都嫂夫人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早晚的事。你还愣着做什么？去街角看看，以防纰漏。”
裴赫瞅了他一眼。
邹岳应声，起身从后窗翻身而下，转眼不见人影。
裴赫鼓腮拍脸，恢复了清冷的模样，起身走到围栏边，倚栏俯望……
*
曾经倚势欺人、不可一世的陆胜舟形容凄惨地躺在血泊中人事不省。
他鼻青脸肿，身上满是鞋印子，衣衫污浊破败，右臂齐肩被踩成了薄饼状，血肉之中骨茬森然。
他用左手护着脸，手臂被踩得皮破肉烂，两条腿呈直角外翻，显然已齐膝折断。
虞烛和朱盛坤对视了一眼，不厚道地笑了。
“二哥，二哥！呜呜……你醒醒啊，快醒醒……”
陆婉瑶涕泪交流，摇晃着陆胜舟泣不成声。
蓝袍男子蹲在一旁，伸手探了探陆胜舟的鼻息，松了口气，安抚陆婉瑶，“人还活着，莫怕，莫哭。”
说完，他伸手用力掐住陆胜舟的人中。
“哼……哼……”
陆胜舟艰难地喘息着，肿眼勉强睁开一道缝儿，抽搐着身体发出两声虚弱的呻吟。
“二哥你醒了？太好了，你还活着……快，顾弦知，快叫人将我二哥抬去马车回府医治！”
陆婉瑶大喜过望，抬起泪眼看向蓝袍男子急切地说。
顾弦知连连点头，环顾四周，“谁帮忙抬人赏银十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一群人蜂拥而上，七手八脚连拉带拽，把陆胜舟从地上抬起来。
陆胜舟五脏俱损、剧痛难忍，脑袋一歪，又昏死了过去。
“小心些，这边走，我们的马车在那边！”
陆婉瑶擦着眼泪在前面引路。
顾弦知在后面指挥。
一行人磕磕绊绊地抬着陆胜舟往街角那边去了。
虞烛冷眼旁观，幸灾乐祸。
陆胜舟这情况是不能乱动的，造成二次伤害，神仙难治。
不过，这货命挺硬，被踩了这么半天竟然没死。
“唉，像咱们这种正人君子，万万见不得这种品行不端之人。”
朱盛坤冲虞烛咧嘴笑道，“要不然，陆胜舟也不会如此狼狈。”
“自然。”
虞烛觉得好笑至极。
朱盛坤这货杀兄恋母，勾结奸佞阴谋篡位，竟然好意思自称正人君子。
果然驴不知自丑，猴不嫌脸瘦。
“让他活受罪更好，省得他们父子不知天高地厚。”
朱盛坤说罢冲虞烛主仆拱手告别，“竹弟，就此别过，咱们后会有期。”
虞烛还礼。
朱盛坤转身时，又美滋滋摸了摸怀兜里的“宝刀”，急三火四地走了。
虞烛收回目光，一回头，正看到二楼独自倚栏的男子。
他眉眼清峻，长身玉立，透着股绝世独立的超卓与孤傲。
她呼吸一滞，随即便冲他扬眉招手，“下来。”
裴赫没料到她一眼就认出他来，眼波流转间，唇角扬起一抹浅笑，转身下楼。
赵七叔返回二楼拿菜篮子。
虞烛眼瞅着裴赫自纷扰的人群中款款走来，闲庭信步般，逸雅出尘。
原来真有男人可令周遭所有黯然失色。
“干得不错。只是，你不怕他回头找你？”
裴赫走到她面前，轻声道。
虞烛知道他指的是朱盛坤，“放心吧，骗他的不是我，是他的执念。”
“你怎知他的执念是什么？”
裴赫疑惑。
“这个……猜也能猜得出来。成天在东宫受气，他早急不可耐了。信不信，他每天都会咒他老子早日归西，说不定会魔怔。”
虞烛胸有成竹，“你就放心吧，受骗也是会上瘾的，如果他真来找我，我也自有办法。”
裴赫有感而发，“还好你不骗我。”
“那是，以心换心嘛，你对我好，我自然也对你好；他对我存心不良，我又怎会以诚相待？”
“嗯，以心换心好。”
裴赫眉眼欢喜，想了想，又问，“八戒是何意？ 为何你给他赐名，不给我赐名？”
虞烛哭笑不得，“那你叫悟空吧。”
“悟空又是何意？”
裴赫费解。
虞烛看着他纠结着眉眼别有意趣，不由笑起来。
裴赫眸色一暗，沉溺于她的笑嫣之中微微失神……
这时，赵七叔提着满满的菜篮子走过来，冲裴赫躬身行礼，“大公子，你与小公子慢行，老仆先回府上了。”
裴赫应了一声，赵七叔又冲虞烛行了个礼，方才转身离去。
两人并肩前行。
脚下街面时见鲜红的血色，正是重伤的陆胜舟滴落的。
前方稍远处，顾弦知一边殷勤地呵护着陆婉瑶，一边呼喝那些抬着陆胜舟的人，很是卖力。
八戒哥朱盛坤身怀“重宝”，显然不想多事，已经先行离开了。
“顾弦知是哪家公子？”
虞烛刚才没顾得上理会这个人，便问裴赫。
“刑部侍郎顾鹤眠长子。董段明薨逝，顾鹤眠代理刑部。他一心想着扶正，想方设法巴结国舅，让其子顾弦知求娶陆婉瑶，也好近水楼台。”
裴赫不屑道。
“世间向来不缺趋炎附势的奴才。”
“嗯，估计顾弦知现在提心吊胆。陆胜舟兄妹是跟他和朱盛坤一起出来的，陆胜舟变成这样，国舅不敢迁怒朱盛坤，自然要将气撒在他身上。”
“国舅……”
虞烛刚要说什么，就见停放陆家马车的街角陡生异象。
陆婉瑶像白日见鬼，又开始大呼小叫。
顾弦知也似受了惊吓，杵在马车旁呆若木鸡。
附近的人听到动静，不约而同小跑过去……
“又怎么了？他们的马车里有什么？”
虞烛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