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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雨水顺着发梢滴落,一滴、两滴,砸在墓碑前积成的小水洼里,溅起细小水花。

潮湿的苔藓气味混合着泥土的腥气,蹲在泥泞中的膝盖早已失去知觉,主人却固执地不肯移动分毫。

直到一阵尖锐的疼痛像一根细线,勉强拉扯着他即将溃散的意识。

“谢鹤琼…你等等我。”

颈间的琉璃瓶烫得惊人,林尽遥仰起脸,雨水顺着下颌滑落,与眼角溢出的温热液体交汇。

最终滴落在冰冷的石碑上。

骨灰混着雨水滑入喉咙时,他呛得咳嗽起来,喉结在薄皮下痛苦地滚动,却固执地吞咽着。

粗粝的颗粒刮过食道,像吞下一把碎玻璃。

血腥气在口腔里蔓延,林尽遥却露出一个近乎解脱的微笑,舌尖轻轻舔过被咬破的内侧脸颊。

“这次…换我来找你…”

他低语着,额头重重撞上石碑。

当鲜血漫过镌刻着“谢鹤琼”三个字的刻痕时,林尽遥听见头骨碎裂的脆响。

奇怪的是,并不觉得疼。

这副身体早在那人走后就成了空壳,痛觉似乎也随之麻木。

陵园的冷雨渗入骨髓,衬衫紧贴在背上像层冰凉的茧,青年的眼睑半阖着,睫毛在雨中颤动,像垂死的蝶。

呼吸越来越轻,越来越缓…

他抱着‘他’,涣散的瞳孔里映出最后一缕灰蒙蒙的天光。

真好…终于…不冷了…

碑前的手指终于松开,无力地垂落在泥水中,指尖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彼时雨声渐渐远去,意识被什么牵引着不断下坠,逐渐沉入黑暗的深渊…

温暖干燥的空气突然包裹全身,恍惚间,有人握住他血迹斑斑的手,带着熟悉的温度。

林尽遥想要抓紧那只手,指尖痉挛般地抽动,却听见了遥远的乐声,觥筹交错的脆响,还有人群模糊的谈笑。

这些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直到……香槟气泡“啵”的一声轻响突然闯入耳膜。

林尽遥猛地睁开眼,水晶吊灯的光芒刺得他眼睑神经质地抽动,像是从噩梦中惊醒。

他下意识抬手遮挡,下一瞬却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是承受着某种无形的重压。

手腕内侧露出的淡青血管,在皙白的皮肤下清晰可见地搏动着。

“先生,您没事吧?”侍者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个面色苍白的客人。

林尽遥指尖颤抖着触到自己的脖颈,呼吸骤然一滞。

没有血,没有碎骨,只有那枚小小的琉璃瓶依然挂在银链上,冰凉地贴着他的皮肤。

可当他低头查看时,瓶身空荡荡的,反射着吊灯的碎光。

里面的骨灰……不见了。

这个认知让林尽遥的胃部猛地绞痛,他弯下腰,手指死死抵住腹部,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今天是几号?”青年问得又急又切,声音嘶哑得可怕,像是许久未开口的人突然发声。

侍者被他眼眸里翻涌的暗潮吓了一跳,后退半步的同时迟疑道:“2、2月13日,先生。”

顿了顿,又补充:“慈善晚宴刚刚开始,您需要……”

林尽遥已经听不见后面的话。

他的呼吸变得浅而急促,视线穿过香槟塔折射的浮光,在觥筹交错间…

终于,看见了他想看见的。

弧形露台边,谢鹤琼正倚在雕花栏杆旁,月光描摹着男人侧脸的轮廓。

那人指尖随意转着香槟杯,气泡在琥珀色液体里上升,破碎,就像林尽遥此刻剧烈跳动又随时会停的心脏。

活着的。

会呼吸的。

他的谢鹤琼。

阿琼。

琉璃瓶突然发烫,热度灼得他胸口发疼,烧得他眼眶生疼。

远处乐队演奏的弦乐变得模糊,宾客的谈笑声像是隔了一层厚重的毛玻璃,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个身影清晰得刺目。

膝盖一软,他又险些跪倒在地,死死抓住身旁的柱子才稳住身形。

背肌绷紧成一道紧张的弧线,像是随时会折断的弓。

这不是梦。

谢鹤琼就站在那里,呼吸着,微笑着。

此刻,林尽遥贪婪地用目光描摹着那个身影,从乌黑的发梢到握着香槟杯的修长手指。

眼神近乎病态地专注,眼睑一眨不眨,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对方就会如雾般消散在夜色中。

“…先生,先生?需要帮您叫医生吗?”侍者看他脸色惨白,额头已经渗出细密冷汗,慌忙放下托盘。

这一声让林尽遥猛地回神,才发现掌心全是冷汗。

他稳了稳神,嗓音仍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没事。”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拿起侍者托盘上的一杯香槟。

玫瑰与香槟的气息涌入鼻腔,让人稍稍定了神。

可握着杯子的手仍在微微发抖,香槟液面因此泛起细小的涟漪,倒映着天花板上摇曳的水晶吊灯,碎光粼粼。

拒绝了侍者的跟随,林尽遥转身走向与露台相反的角落。

当下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荆棘上。

既怕身后的那处是个随时会醒的梦,又怕盲目惊动了那个还未认识他的魂灵。

宴会厅的暖光与阴影在林尽遥身上交错,勾勒出青年紧绷的肩线。

那握着酒杯的手指关节发白发粉,玻璃杯壁凝结的水珠滑落,洇湿了指尖。

其实,林尽遥一路走来,早已有不少人暗中打量着他。

毕竟这人唇色苍白,像是被抽走了血色。

可偏偏眼尾微垂,泛着一点红,衬得那双漆黑的眼瞳如浸水琉璃,在灯光下流转着令人心醉的光彩。

招人吗?

确实。

也难怪那些跟着家族长辈来的自大少爷们蠢蠢欲动,目光黏在他身上,像盯着一块鲜美的肉。

有人低声议论,用酒杯遮掩着嘴角暧昧的笑意;有人交换眼神,止不住往他腰线上瞟。

更有甚者,已经不动声色地调整了站位,借着人群的掩护向他靠近。

就在林尽遥转过拐角的那一刻,身后跟着的人终于按捺不住,伸手朝他腰后摸了过去。

那只手在即将触碰到西装布料时,甚至兴奋地抖了一下。

“咔!”

然而,一声清脆的骨裂声骤然响起,紧接着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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