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热的气浪裹挟着浓烟和怪虫焦臭的刺鼻气味，被他们狠狠甩在身后。段玄尘拖着老吴，拉着陆鸣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狼狈不堪地冲出了那道狭窄、仅容一人挤过的岩石裂缝！
刺目的天光骤然降临！三人被晃得几乎睁不开眼，脚下是松软的腐殖土和凌乱的碎石。他们踉跄着扑倒在地，贪婪地呼吸着山林间冰冷、却无比清新的空气，剧烈地咳嗽着，仿佛要将肺里残留的瘴毒和烟尘全部呕出。
陆鸣玉摔在枯叶堆里，浑身湿透，沾满泥污，宽大的男装被划破多处，露出底下白皙肌肤上的道道血痕。小腿外侧被划伤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那股玉佩带来的清流仍在体内缓缓流转，压制着痛楚和残余的眩晕。她挣扎着坐起，第一时间摸向胸口——玉佩依旧温热，但光芒已经内敛，只留下淡淡的暖意。
段玄尘也迅速翻身坐起，第一时间检查老吴的伤势。老吴脸色灰败如金纸，嘴唇乌紫，左小腿的伤口一片狼藉：几个深可见骨的齿洞周围皮肉发黑溃烂，散发着难闻的腥臭味，黑色的毒血仍在缓慢渗出。瘴毒和“蚀骨蛭”的剧毒混合，已深入肌理，他的气息微弱而紊乱，身体因为痛苦和寒冷而不停颤抖。
“老吴！撑住！”段玄尘眼神沉痛，迅速从怀中掏出几个瓷瓶。他先用匕首割开老吴伤口附近被毒血浸透的裤管，动作快而精准。然后倒出一种刺鼻的黄色药粉洒在伤口上，药粉接触溃烂皮肉发出“滋滋”的轻响，老吴痛得浑身痉挛，却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接着又喂他服下两颗不同的药丸——一颗猩红如血，一颗漆黑如墨。
“少主…属…属下拖累…”老吴眼神涣散，声音细若游丝。
“闭嘴！省点力气！”段玄尘低喝，语气严厉，但手上的动作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他清楚，自己带的药只能暂时吊住老吴的命，延缓毒素蔓延，但无法根除这种混合剧毒。若不能尽快找到对症的解药或更高明的医师，老吴这条腿，甚至性命…都难保！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扫过四周环境。
他们身处一处三面环山的隐蔽谷底，乱石嶙峋，古木参天。远处层峦叠嶂，山势走向隐约有些熟悉。谷底有一条几乎干涸的溪流痕迹，布满圆滑的鹅卵石。此刻已是黄昏，残阳如血，将西边的山峦镀上一层凄艳的金红色。寂静的山林中，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呜咽和不知名鸟雀的归巢鸣叫。
这里…是北邙山的外围！段玄尘瞬间判断出方位。他们真的从“龙喉”冲出来了！但此地距离建康城并不算太远，绝非久留之地！
“我们…在哪？”陆鸣玉也挣扎着靠近，看着老吴惨烈的伤势，心揪紧了。她下意识地又摸了摸胸口的玉佩，那股温润的清流似乎能稍稍抚平她心中的不安。
段玄尘没有立刻回答，他警惕地观察着那道他们冲出来的裂缝。裂缝内依旧浓烟滚滚，火光隐隐，但并无追兵冲出。显然，那道猛火油点燃瘴气形成的火墙和浓烟，以及被激怒的“蚀骨蛭”，给“夜枭”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暂时阻断了追兵。但这安宁绝不会长久！
“北邙山脚。”段玄尘沉声道，目光转向陆鸣玉，带着审视和之前压抑的惊疑，“刚才在水下…你怎么回事？那瘴毒…”他清晰地记得陆鸣玉呛水后瞬间恢复的状态，那绝非普通人的体质或者他的药丸能做到的！
陆鸣玉看着段玄尘锐利的眼神，又看了看气息奄奄的老吴，心中挣扎瞬间被打破。信任，是此刻唯一的出路。她咬了咬下唇，伸手入怀，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枚贴身珍藏的旧玉佩。
玉佩在残阳的余晖下，呈现出温润的羊脂光泽。陆鸣玉将它翻转过来，将背面朝向段玄尘。
“是因为这个。”
段玄尘的目光瞬间凝固！
玉佩背面，几道流畅的、如同水波自然荡漾的刻痕清晰可见。这纹饰本身不算特别，但段玄尘的瞳孔却骤然收缩成针尖！这纹路…这弧度…这神韵！与他无数次在秘库守护者传承图谱上看到的那个核心标记——“**渊渟岳峙，水波痕**”——竟有**七分神似**！尤其是其中一道主波纹的转折和收尾，几乎一模一样！
更让他心头巨震的是，当他凝神细看那“水波痕”时，玉佩表面似乎有极其微弱、如同错觉般的淡蓝色流光一闪而逝，随即隐没。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而温润的气息，仿佛从玉佩中隐隐透出！
“这是我娘留下的…唯一遗物。”陆鸣玉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刚才在水下，我呛了毒水，快不行的时候，它突然变得很烫，然后…就有一股清凉的气息涌出来，驱散了瘴毒，让我有力气爬起来…”
段玄尘一把接过玉佩，手指抚过那几道“水波痕”刻痕。触手温润，但并无更多异象。他尝试注入一丝内力，玉佩也毫无反应。显然，只有在特定的、危及宿主生命的极端状态下，或者需要陆鸣玉本人的血脉气息，这玉佩才会显现神异。
“水波痕…渊渟岳峙…”段玄尘喃喃自语，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陆鸣玉，“你母亲…可曾提过‘洛水之阳’？或者‘故园’？”
陆鸣玉浑身一震！“洛水之阳…故园…”这正是母亲临终前模糊呓语的字眼！她之前只对段玄尘提过“洛水之阳…故园…” 并未详细说过母亲遗言！他怎么会知道“故园”？难道…难道母亲和这秘库…
“是…是的！”陆鸣玉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我娘临终前，反复念叨的就是‘洛水之阳…故园…’！段玄尘，这玉佩…还有我娘…到底和那秘库有什么关系？”
段玄尘握着玉佩的手微微用力，指节发白。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轰然贯通！陆鸣玉的母亲，极有可能就是前朝秘库守护者一脉的后裔，甚至可能是核心成员！她临终前念念不忘的“故园”，十有八九就是秘库在洛阳附近的具体入口位置！而这枚玉佩，不仅是身份信物，更可能是指引或开启秘库的关键！
难怪“夜枭”会如此精准地盯上陆鸣玉！他们恐怕早就探知了陆母的身份，或者从某些渠道得知了“水波痕”的线索！萧衍的逼婚，恐怕也绝非仅仅为了美色或联姻那么简单！
“关系大了！”段玄尘深吸一口气，将玉佩郑重地放回陆鸣玉手中，眼神凝重如铁，“你母亲…很可能掌握着秘库的关键。这玉佩，是钥匙，也是催命符！‘夜枭’的目标，恐怕从一开始就不仅仅是你我，更是这玉佩指向的秘库！”
他迅速做出决断：“计划必须改变！老吴的伤拖不得，建康附近没有能解此毒的名医。而‘夜枭’和萧衍的追捕网只会越来越紧！我们必须立刻北上洛阳！一来，洛阳是前朝旧都，名医荟萃，或有希望救老吴；二来，你母亲所说的‘故园’就在‘洛水之阳’，秘库的线索就在那里！只有到了那里，才能解开所有谜团，也才能真正摆脱追兵！”
“北上洛阳？”陆鸣玉看着重伤的老吴和眼前层叠的陌生山峦，心中一片茫然和沉重。前路更加艰险漫长，但似乎…这是唯一的生路。
“对！北上！”段玄尘语气斩钉截铁，“此地不宜久留！‘夜枭’的人随时可能绕路追来！老吴的伤也需要尽快找到地方重新处理包扎！跟我来，我知道附近有个猎户废弃的临时窝棚，可以暂时落脚，处理一下伤口，再想办法弄点吃的和御寒之物！”
他不再多言，俯身将意识模糊的老吴背在背上。老吴的身体沉重，伤口流出的黑血染红了段玄尘的后背。段玄尘闷哼一声，咬牙站稳，额角青筋隐现。他看向陆鸣玉：“跟紧我！别掉队！”
陆鸣玉重重点头，握紧了手中的工具和那枚温热的玉佩。残阳如血，将三人的影子在崎岖的山路上拉得老长，如同三个渺小而倔强的剪影，投向北方那更加深邃险峻、却也隐藏着唯一生机的群山。
就在他们离开谷底不久，那道冒着余烟的裂缝阴影处，几道如同鬼魅般的黑色身影无声无息地滑出。为首一人，身材高大，脸上带着半张狰狞的青铜鬼面，露出的下半张脸线条冷硬如刀削。他手中把玩着一块焦黑的、似乎是“蚀骨蛭”残骸的碎片，冰冷的目光扫过段玄尘三人留下的杂乱脚印和点点血迹，最终投向北方连绵的群山。
“水波痕的气息…还有‘渊渟’的余味…”鬼面人的声音沙哑低沉，如同金属摩擦，“目标转向北了。传讯‘枭首’，猎物入网，目标…洛阳。沿途布下‘鬼哭林’，我要让他们…插翅难飞！”他手掌猛地收紧，那块焦黑的残骸瞬间化为齑粉，随风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