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几乎在祝宁窝进他怀里,抱住他腰的那一瞬,夜无舟就醒了。
自从夜无舟发现会莫名其妙出现在祝宁床上的那一夜,之后的每一晚,他们都会同床共枕。
只不过,祝宁都不知道罢了。
刚开始的夜无舟还会悄无声息回到偏院,后来他恶劣地想,要是祝宁半夜醒来发现……会是什么表情。
可惜的是,祝宁睡得很死。
轰隆!
寂静的黑夜陡然炸开一道惊雷。
怀里的祝宁瑟缩着往夜无舟怀里更深处躲了躲。
“怕打雷?”
夜无舟比月光清冷的眸子睨着祝宁轻颤眼睫,没有得到回应。
惊雷过后,是簌簌的雨声。
雨滴落在瓦片、落在窗棂、落在枝叶、落在青石板、落在泥土里的声音,清晰可闻。
祝宁瑟缩的身体渐渐放松。
“喜欢雨?”
还是没有得到回应。
倏尔,又是一道惊雷劈下!
伴随着能照亮整个天地的闪电。
“不要!”从来没有发出过声音的祝宁突然急促的喊叫。
“求你不要!”
“不要杀他!”
夜无舟蹙眉,看着似是陷入噩梦的祝宁,“不要杀谁?”
“小安快逃!”
夜无舟能感觉到祝宁在喊出这句话时,身体的颤抖,她在害怕。
祝宁的嘴里还在重复的呢喃着祝安的名字。
夜无舟凝视着她依旧紧闭的眼睛,幽幽道,“你怎么知道我想杀他?”
经过一夜的雨水洗刷,空气里都透着泥土混杂着青草的清新。
屋檐上的水滴一颗颗的滴落在檐下的水塘,似是天然的弦乐。
祝宁睁着眼睛躺在榻上,看着粉色的床帐有些出神。
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昨晚祝宁梦到祝安彻底被林秋声蛊惑,但林秋声只是把他当作一条最卑贱的狗在玩弄。
瓢泼的大雨里,林秋声的身后有许多的官兵,包围了整个祝家,她手里拿着一把弓箭。
箭矢从她手里射出,直直刺向祝安的心脏。
而林秋声的身后,是嗜血冰冷的夜无舟。
“小姐,你醒了吗?”
床帐外,金花的声音和缓。
祝宁一愣,她掀开床幔,看向恭敬站在她榻前的金花。
“你不是该在秋霜院照顾秋声小姐吗?”
金花稳重,被祝宁派去伺候林秋声。
祝宁还有一个心思,就是想让聪明机警的金花替她盯着些林秋声,不要让她和祝安多接触。
昨天祝安看林秋声的眼神让她很不安,不安到夜里都做了噩梦。
“回小姐,秋声姑娘去了明公子的偏院,不让奴婢跟着。”
祝宁眨眨眼,“这样啊。”
既然林秋声要和夜无舟见面,祝宁确实不好让金花跟着。
“以后只要是秋声姑娘和明公子在一起,你能不跟就不要跟。”
不沾染他们的秘密,能保小命。
“只需要注意着小安就行,一旦发现苗头不对立刻让人来通知我,知道了吗?”
祝宁觉得她还是防范于未然比较好,千万不能让祝安在林秋声的身上长出恋爱脑,丢了性命。
金花颔首,“知道了,小姐。”
祝宁眉眼弯弯地看着金花,“真是我的好金花。”
她起身下床,在首饰匣子里拿出一支蝴蝶珠钗别在金花的发间。
“这是给金花的奖励。”
金花通过铜镜看了眼头上的珠钗,朝祝宁行礼,“多谢小姐。”
没有女孩子能躲过漂亮首饰的诱惑,稳重的金花也不例外。
“那我呢,小姐?”
银花羡慕坏了,眼巴巴的看着金花头上的蝴蝶珠钗,她也好喜欢。
祝宁知道一个屋檐下不能厚此薄彼,从匣子里拿出一对青色的耳坠,递给银花。
“这是你的。”
银花高兴坏了,“谢谢小姐。”
祝宁看着两个都高兴了的小丫鬟,被噩梦影响的心情也跟着轻快起来。
而另一边。
淅淅沥沥的雨幕还在下,夜无舟坐在窗边,不知道在透过雨看什么。
林秋声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除了简陋到不行的小宅院,什么也没有。
“表哥。”
林秋声的目光重新回到夜无舟下榻的屋子,轻蔑地打量着,“你住的地方实在是太简陋了,区区一个偏院,她怎么敢拿给你住。”
“我与她无亲无故,她肯救我的命,给我住的地方,给我银钱,还管我吃穿,林小姐还想怎么样?”
夜无舟的视线缓缓落到林秋声的身上,看着她眼里掩饰不住的嫌弃,不由得想到了祝宁的那双眼睛。
祝家上下太过简单,没有乌烟瘴气的后院,也没有勾心斗角的兄弟姐妹,又有父母长辈宠着疼着,没有被肮脏手段淬炼过的祝宁所有的小情绪都写在眼睛里。
像是一张未经雕琢的白纸。
而林秋声,是实实在在的世家大族浸润出来的底色。
心思太多了。
“不过是一些小恩小惠,给她银两打发了就是,表哥难道真要在这区区一方小院做什么教书先生?”
林秋声这么多年一直看不透夜无舟,她时而觉得这个人嗜血可怕,时而又觉得他淡漠慵懒。
可他注定是这天下的主,怎么能把时间浪费在这个破地方?
祝安那样的庸才,怎么担得起未来的一国之君做他的夫子?
“小恩小惠?”
夜无舟眸子微眯,微不可察的闪过一丝杀意,“林小姐是在提醒我,你们丞相府给我的帮助是整个王朝么?”
林秋声白了脸色,“表哥明鉴,秋声绝没有这样的意思。”
“秋声只是觉得表哥身在禹州的消息已经传回京都,担心那位会有动作对表哥不利。”
夜无舟分明人在禹州,却背着她爹屠戮了整个户部尚书府,就连她爹也说夜无舟越发的可怕了。
“不利?”
夜无舟轻笑,“把这里当作他们的埋骨之地不好吗?”
“京都被鲜血染得太脏,我会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