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喜顿了顿,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暗示:“然后那个流芳就贼兮兮地说……‘估摸着啊,夫人又要找个由头发作发作,出出这口恶气了!你说这府里头,除了咱们院里那位半死不活的六小姐,还有谁能让夫人这么‘名正言顺’地撒气啊?毕竟啊,老爷就算知道了,再生气,也断断不会真为了她怎么样的!’”
翠喜说着,目光紧紧锁住顾清月的脸。
果然,当听到“又拿六小姐开刀”这几个字时,顾清月猛然清醒。
那双原本麻木空洞的眸子里,瞬间一副惊恐和屈辱之色。
“她……她怎么敢……”顾清月的声音带着隐忍,死死攥紧了衣物边角,“为什么总是不肯放过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翠喜心中暗骂:小姐,对不住了!不把你彻底吓醒,您这魂儿都快飘走了!
她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了顾清月冰凉的手。
“小姐!”翠喜的语气此刻有一种语重心长,“现在不是问为什么的时候!重点是,那两个长舌妇的话提醒了奴婢!嫡母今天心情极差,她很可能真的要拿您祭天!我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傻傻地伸长脖子等着挨刀了!”
“那……那能怎么办?”顾清月声音发颤,甚至不敢去看翠喜的眼睛,“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的吗?我们……我们能做什么?”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翠喜在心里呐喊,今天她要的不是你的眼泪,不是你的委屈,是要我的命啊!更是要你的命!
这话绝对不能直说,非把本就胆小的六小姐当场吓晕过去不可。
翠喜强压下心头的急躁,语气急切:“小姐!您信奴婢!奴婢什么时候害过您?以前我们是没办法,只能忍着,熬着!但这次不一样!”
“嫡母心狠手辣,这次她不是要磋磨您那么简单!她是想要您的命,顺便拖奴婢一起下水!再这样下去,我们俩都得去乱葬岗作伴!”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那未尽之语中的森然寒意,如同一盆冰水,狠狠浇在了顾清月的头上。
顾清月猛地抬头,那双总是怯生生的眼睛里,终于有了除了不安之外的东西。
“我们必须反击!”翠喜一字一顿,“奴婢已经想到一个或许能行的办法了!一个能让咱们死里逃生的办法!但这需要您点头,需要您配合!您敢不敢赌这一把?”
顾清月怔怔地看着翠喜。
一直以来,翠喜都是她身边唯一可以信任、可以依赖的人。
虽然翠喜也只是个丫鬟,但很多时候,她比自己这个主子更有韧性,更有主意。
“反击……”顾清月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舌尖似乎都被这两个滚烫的字眼烫了一下。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人生中,还能出现这两个字。
“是!反击!”翠喜加重了语气。
她压低声音,凑近顾清月的耳边,飞快地将自己脑海中那个计划,和盘托出。
“大哥?”顾清月听到这个名字,明显愣了一下。
她们之间几乎没什么交集,她从未想过,他会是自己的依靠。
但随即,那眼眸深处,又闪过一丝豁出去的决绝。
深宅似海,弱女如芥。
她望着翠喜,像望着一根浮木。
原来 “反击” 二字,烫嘴却能暖命。
她下意识地点头。
“好……翠喜……你说,我该怎么做?”
翠喜心中悬着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下了一半。
第一步,成了!
以前总等着刀落,这次自己攥紧刀刃 ,哪怕手在抖,也要在泥地里划出一条生路。
……
天色刚透出一点鱼肚白,夜里的寒气沉甸甸的,尚未散去。
国公府的花园里弥漫着湿冷的雾气,娇嫩的花瓣和绿叶上,都挂着晶莹的露珠。
顾清月由翠喜搀扶着,一步一颤地挪出清晖院。
她的脚步虚浮无力,脸色白得像新糊的窗户纸,唯独那双曾经空洞的眼睛里,此刻却透着一丝急然。
“小姐,留神脚下。”翠喜提醒道,扶着顾清月胳膊的手看似轻柔,实则稳稳地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翠喜的目光看随意地掠过四周幽静的景致,警惕地观察着周围,脑子里的算盘打得飞快。
按照时辰推算,大公子顾修明今天除了去正厅,还要去族学,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点从自己院子里出来,而且极有可能会经过这条小径。
这条路,偏僻安静,顾清月平日里是绝不会踏足的,更别提在这寒气袭人的大清早。
今天,她们主仆二人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目的——制造一场精心策划的“偶遇”。
翠喜心里比谁都清楚,单凭她们主仆俩的力量,想要撼动根基深厚的周氏,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必须找到一个强有力的外援。
一个分量足够重,能让周氏投鼠忌器、不敢肆意妄为的人。
大公子顾修明,无疑是眼下最合适,也是唯一的人选。
小路曲曲折折,隐藏在茂密的花木深处。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
不疾不徐,沉稳从容。
翠喜扶着顾清月的手臂微微一紧,随即立刻放缓了脚步,调整姿态,装作真的是主仆二人在此处随意散心。
一个挺拔的身影,缓缓转过了花木掩映的拐角。
来人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锦袍,墨色的长发以一枚质地上乘的玉冠整齐地束在脑后。
他的面容清俊,眉宇间自带一股书卷气的儒雅,然而看向人的眼神,却总是带着几分疏离的冷淡。
正是卫国公府的大公子,顾修明。
他身后跟着两个垂手侍立的小厮,正低声向他回禀着什么。
顾修明显然没有料到会在这条僻静的小路上遇见旁人,尤其是在这个时辰,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翠喜反应极快,立刻拉着顾清月停下脚步,恭恭敬敬地垂首行礼:“奴婢翠喜,见过大公子。”
顾清月也连忙跟着弯了弯膝盖,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清……清月……见过大哥。”